《狂飙》选角和观众玩一把“狼人杀”｜对话判断力

　　距离《狂飙》开播已经超过一个月，但在社交平台上，关于它的讨论始终火热且维度一再延展，同时，它也逐渐成为观众造梗、二创的素材。

　　而回到项目本身、回到最初，最先引起观众注意并激发起讨论欲的话题之一，是这部剧的演员。一方面，其整体阵容可谓戏骨云集；另一方面，对于其中一些演员的启用及其人物塑造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观众的想象，也让观众认识了更多戏好、低调的好演员。

　　在大结局之后的几天，我们在见到了为《狂飙》选角的团队负责人秦戈，同时也是这部剧的制片人之一，并在剧中饰演了与杨健“同流合污”的马涛。

　　我们和他聊了聊选角的幕后故事：为什么饰演曹闯的郝平会被蒙在鼓里的？看起来就像是本色出演的王秘书、李宏伟是怎么被选出来的？选角时又是如何跟观众玩“狼人杀”的？也聊了聊选角这件事本身以及行业变化：所有演员的确定都要经历五轮筛选、演员库的建立离不开同行的资源共享……

　　此外他还提到，自己带领的这支名为判断力的选角团队，已经在筹备《狂飙》期间与留白影视达成了深度合作。

　　娱乐资本论：判断力是怎么接触到《狂飙》的？拿到这个项目后，最初的选角思路是怎样的？

　　秦戈：我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给徐纪周导演做选角导演，到今年已经整整 12 年，从上一部戏开始，我同时以制片人的身份参与到剧组工作当中，负责的面更多了，但是在选角这块，依然是我作为整个选角团队的负责人去进行把控的。

　　导演告诉我们说，这次拍的扫黑剧要营造的是市井的生态环境，真实要放在第一位，要让这些角色看起来就像是观众身边的人，不像演的。我们是根据这个想法进行选角的，拿到剧本后大概应该选了 4 个月。后期如果有一些人物的加入或调整，导演也会跟我们沟通。

　　秦戈：不会。对于这些事情我们也都有一定的考量，打几个比方来说，首先是第一阶段出来疯驴子，我们不希望他是符号化的黑社会打手，通过剧本的描写，我觉得他一定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如果找非常粗狂的人来演就会不搭，应该是一个看上去又瘦又小且面相有点凶，跟他做的事能形成巨大反差的人。

　　还有贾冰老师演的徐江，我们想找一个有两面性的黑社会大哥，他对儿子很关切，有嘻嘻哈哈的时候，也有狠的时候，那就得选不是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黑社会、很流氓的。

　　不知道结局的事发生在饰演曹闯的郝平老师身上，我们前期只给了11集剧本，直到拿到第12集剧本，他才知道自己是黑警。

　　秦戈：全剧组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几个人，徐纪周导演、译哥、颂文哥和我，但我们也叮嘱过两位演员不要跟他剧透，所以平哥一直是按照好师父演的。

　　师父在第一个单元是个亮点，我们找郝平老师来演也是想跟观众玩一把狼人杀。他之前演过很多公安干警里的正面形象，观众会觉得他一定是好人，但最后发现是个坏人。

　　包括张志坚老师，他之前在《人民的名义》里演的高育良是黑化了的，但在这部剧里，他就是个好长辈。石兆琪老师面相比较凶，但他是全剧唯一在政法战线上坚持到最后的公安干警。这三个人物的选择，我们都是经过考量的。

　　娱乐资本论：王秘书、李宏伟也是讨论度比较高的角色，在选角时是怎么考虑的？

　　秦戈：我不希望王秘书是看起来很奸猾或尖嘴猴腮的类型，因为不管他是好是坏，赵立冬选择他做秘书的时候一定会认为他是忠诚的。演员做完造型之后，我感觉他整个人的气质挺对的，演的时候我也会跟他讲讲政府里的工作环境，包括做秘书的细节，比如开门、敲门，从领导办公室退出去的时候是要怎么样等等，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大家还蛮认可。

　　选择阿如那是因为我看了两个片子，一个是电影《驴得水》，另一个是《扫黑决战》，其实我们当时没有想到他能把李宏伟演得如此入木三分。因为这个孩子私下的时候说话是很细声细语的，但我们通过和他聊天又能感觉到，他心里是憋着一股劲的。

　　另外他外形上也比较符合莽村的设定，因为我们会从各种途径去找演员接近角色造型的照片，把同一拨人贴到一面墙上去看，比如莽村的所有人，首先从外形上确定这一些人是一个村的。

　　娱乐资本论：所以会出现一种情况，演员和角色是有一定匹配度的， 但因为难以融入群像被换掉？

　　第一轮是导演给到剧本、跟我们说完人物后，由我们选角团队对剧本和角色进行分析，然后开会，每人用三个词形容角色，大家写的时候是背靠背、不许互相看的，之后再讨论哪些词更接近、更准确，根据这个在以往的资料库和经纪人投来的资料里去做筛选，可能会找出 20 个人，这些是只看照片觉得外形合适。

　　第二轮我们会向经纪人要一些演员以往的视频作品，再进行的时候筛选，可能从 20 个人就筛到了剩 10 个人。

　　第三轮我们可能会要求演员录一个自我介绍和试戏片段，这时候可能就剩 5 个人了。再往下我们就要见面了，约演员来试戏，都是由我或者由我们指定一个人搭戏，跟不同的演员搭同一场戏、饰演同一个角色，控制变量，这样就能看出被试戏演员的能力。试戏片段录下来之后，选角团队和导演一起看，这一轮筛选中，锚定的 5 个人里可能会有1到2个被淘汰。

　　第四轮我们会联系服化道，给演员做个简单的造型，然后临时租一个棚，让摄影和导演从在监视器看效果，因为肉眼看到的是舞台剧效果，镜头看的才是银幕效果。这一轮下来基本是三选一的状态，再往后就是看费用、档期来做决定了。

　　秦戈：当时讨论比较多的是高启盛，我们纠结的点在于要不要找一个很帅的人来演。因为很帅的人一定是适合 2006 年这个阶段的，但 2000 年的时候他是个大学生，如果造型太帅了，观众会不会觉得跳戏？因为我们选角的标准一直是能不能融入京海生态。最后选了苏小玎，前后形成了一个反差。

　　秦戈：隆妮海选找到的，我们当时看到隆妮的资料里有一张很朴素的照片，很符合高启兰2000年时的状态，当时的她一定是不受人关注、弱小无害的，哥哥们又很照顾她，后来又看到她简历里的另一张照片，就是 2021 年出场时的风格。等到定妆的时候再看，没想到反差那么大。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她在2000年的戏份并不多，到2006年，整整 13 集时间里没有一个镜头，观众会非常快地把她以往掉，但没想到观众并没有。到2021年她一出场，我们当时看到微博热搜也觉得挺没想到的。

　　娱乐资本论：导演接受采访的时候提到过，有些角色是比着演员写的，跟你们的筛选过程会有冲突吗？

　　秦戈：我们从来没有优先考虑合作过的演员，只能说是一种优势，因为对于合作过的演员我们会更了解，知道他们的多面性，一定有和角色的契合之处。

　　比如李健老师，他跟导演合作了很多部戏，并不能说是给李健量身定做了李响这个角色，而是知道他可以很完美地诠释李响，一个左右为难、真实的公安干警。

　　比如冯兵，我们之前合作过《特战荣耀》，他的角色出场时间很短，但他会去学当地的语言、体验生活。定他来演老默也是经过几轮试戏的，现场的、视频的都试了。演唐小虎的孙岩也是因为《特战荣耀》，让我们他可以能够完成更大的角色。

　　秦戈：当时是我跟译哥、骁哥在一块讨论后边的剧情，原剧本里马涛是杨健的线人，所以他们非常希望有一个了解公安系统的人，正好我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的，就一拍即合了。

　　娱乐资本论：我们看剧的时候觉得马涛比杨建要更狠一点，为什么反而是他先于杨健被触动？

　　秦戈：我最近刷微博和抖音，也看到好多评价说马涛是个“坑人精”，枪是你给的，路是你带的，最后你又先站出来了。

　　在剧本里，马涛和杨健本来是要跑的，喊名字答到的传统是杨健作为缉毒队队长延续下来的。先拍吴刚老师在下边喊，我们在上边搭戏，我和骁哥也在商量谁先出来，骁哥说我们不去设计，就让他在下边喊，我们谁先动摇谁先出来，拍的时候我们就在用心的去感受这个东西。其实马涛的内心挣扎没有那么大，因为他不牵扯家庭或者其它羁绊。杨健的内心更复杂，他有家庭、孩子，还有一个挣扎点在于会不会被判死刑。

　　秦戈：我们一共提报过三版方案，观众现在看到的阵容和我们的第三版方案没有差别。张译、张颂文、李一桐都是一开始就锚定的，其他角色我们确实是会有两到三个备选，但有些人选是从第一版方案就没变过的。

　　娱乐资本论：这个项目播了之后，有哪个或者哪些演员是被其他同行问到比较多的？

　　秦戈：太多了，从疯驴子到高启盛每个演员都会被问到。只要塑造好角色，就一定会被观众和行业认识，等于给自己打开了一扇门，但后边的路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努力。

　　秦戈：说实话，当时看完剧本我觉得这个戏一定会好，等我们把阵容搭出来、导演确认之后，所有演员的照片贴在墙上，至少觉得这个事情还不错了。

　　两位主演是张译、张颂文老师，第二排有倪大红、吴刚、李建义、张志坚、石兆琪、秦焰、舒耀瑄、韩童生等经验丰富的老演员；第三排有李一桐、高叶、王骁、李健、郝平和贾冰；第四排有苏小玎、林家川、孙岩、阿如那。

　　秦戈：白板会总是换，我们会把正方贴到一块，反方贴到一块，第一单元的跟第一单元的放在一起看，相互是不是“势均力敌”的，OK了再细分，比如莽村的人，高启强身边的人，包括老墨、唐小龙、唐小虎，这之后再按照刚才说的几方面进行调整。

　　秦戈：对，不同项目分法不同。比如《特战荣耀》我们是按小队分的，杨洋跟孟阿赛、蒋龙，他们刚入伍的时候是一个小队的，到了第二个阶段，又有另外一拨人一队，我们是这样一步步搭起来的。

　　秦戈：只有大量看片，看已经播出的影视作品，其它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推荐和积累，但这个积累和推荐是一定要思路清晰的，你看到了就要记得住。因为演员太多了，在我们收到资料的时候就要进行分类，根据外貌、之前试戏的片段等分为若干个清晰的类别，有需求的时候再去这里面选演员。

　　这个事是这样，我们现在叫选角导演、casting团队，但在我2010年刚入行的时候，这个岗位还叫演员副导演，现在整个团队干的事都是一个人干的，早晨安排演员化妆，在现场接演员、接群演、接特约，给特约台词、试戏，等到通告出来了，安排第二天的演员通告，等于说演员的吃住行都是我一个人的。慢慢地，可能因为剧组大了，就有了更细致的分工，演员统筹、选角导演、演员副导演助理，工作流程分得更清晰了，也让整个选角团队跟剧组的衔接更好。

　　我印象很深，我跟CD HOME的毕英杰一块在大连拍戏，我拍的是《秀才遇到兵》，他拍的是《王大花的革命生涯》。我们两个人就老聊，关系一直都很好，所以我到今天也认为天下副导演是一家。我们有若干个演员副导演的群，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清楚的在群里问一句，大家会非常踊跃地提供帮忙、资源共享。

　　像都好casting、黑蚂蚁casting、三无casting、同人星光的几位哥哥，都是从同一段时间走过来的，平时的工作中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有的时候跟他们说，“哥，我要找一个什么样什么样的演员”，从来都是“我知道了，弟，你别管了，有几个演员我看着不错，给你推荐过去，你先留着”，所以演员库是靠大家伙一起积累出来的，包括现在也是这样，其实这是个良好的生态环境。

　　娱乐资本论：原来一个人去盯一个项目，现在像《狂飙》这样的项目，选角团队一共多少人？

　　秦戈：除了我一共 4 个人，这也是判断力的整个团队，一年接1-2部戏，因为我个人的想法是不能同时兼顾两部戏，集中做一部戏，把演员选到精确。

　　秦戈：徐纪周导演的项目还是会稳定地跟，另外，判断力工作室也跟留白建立了深度合作，在导演或平台都认可的情况下，以后留白所有项目的选角都会交给判断力来做。

　　秦戈：我觉得是会沟通是第一点，你要跟演员、经纪人沟通，只有这样才能开启合作的第一步。这种沟通也是在建立人脉和朋友，有了这个基础，大家就会给你推荐更多的人。

　　秦戈：我不能说一定要懂内容和表演，因为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有的可能是理科生毕业，优势就在于做预算，对演员衣食住行的排列规划会很清晰。像我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出身的，可能对表演和剧作会理解得更深。

　　秦戈：是的，一是年龄到了，同时也觉得积累了一些小小的经验，可以试着从选角团队再去管理更多的人。做制片人的核心是沟通，做选角导演也需要和主创和各部门经常沟通，包括服化道等等。所以对于这种角色转变，我自认为是有优势的。

　　娱乐资本论：之前跟徐导合作这么长时间，也跟其它影视公司合作过，为什么能和留白达成深度合作？

　　秦戈：我们彼此很欣赏，而且对于这个事都有诉求。在之前的项目中，有时候是我们有诉求别人没有，有时候是别人有我们没有，不是因为看不上人家，而是时机不对或觉得自己资历不够等原因。

　　秦戈：对，有一些这样的规划，但我也会跟老板们去沟通，在我精力和能力允许的范围内，看是一组人还是两组人，不会把摊子铺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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