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流水线上的互联网审核员 _ 苏秦精选

　　对于B站图文审核组代组长“暮色木心”的家人而言，今年的春节没有团聚、喜悦，只剩离散和痛苦。

　　2月4日下午，“暮色木心”在武汉家中突发脑出血，在昏迷前紧急拨打120急救，后抢救无效，家人称其此前一直在加班。随后B站官方声明称，已慰问了“暮色木心”的家属，和家属沟通好了善后事宜，并立刻对审核人员进行扩招，同时加强关注审核员工的身体健康。

　　网络中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并没有因此平息，互联网大厂的超负荷工作再次引发了全网的“职场恐惧”，同时，“互联网审核员”，大厂中庞大而又边缘的这一群体以一种悲壮的形式站在了聚光灯下。

　　上观新闻此前的报道称，随着内容行业对UGC的重视和相关部门监管力度的逐渐加大，“内容审核”这一新兴职业成为大多数社会化平台不可缺少的岗位，平台体量扩大后，人数有增无减。

　　如今大家习惯戏称腾讯、阿里、字节跳动等大型互联网公司为“大厂”，现实中这些大厂的工作在某程度上的确与电子厂、纺织厂等劳动密集型工厂有异曲同工之处——严格的时间管理、高度重复的工作、相对低廉的薪酬。

　　据Lily介绍，她们实行的是“倒班制”通常是早7下午4，早9晚6，早12晚9和下午2晚11，晚9早9这样的大夜班可以上一休一。据某互联网公司工作人员介绍，与工厂节假日放假不同，大厂审核员往往在节庆期间工作任务繁重，“由于节假日往往是一些宣传时间节点，平台经常会组织一些奖励活动激励博主投稿，审核员工作量会暴增。”

　　据新周刊报道，在国内，虽然极端暴力的内容相较更少，但审核员需要处理更为琐碎、繁复的内容——低俗污秽内容、违规内容、垃圾广告、诈骗信息，等等。通常情况，审核员的招聘门槛不高，即使在985、211挤破头的大厂中，通常招聘也仅要求“大专及以上”，并没有专业限制。

　　这种宽泛条件意味着审核员的工作内容是一种可以短期迅速培养的，据多位互联网企业审核员介绍，入职培训通常在一个月左右，内容为主要培训后台的使用、审核标准、准确率测试等。

　　由于工作属性的简单重复特征，审核员的薪酬往往与大厂其他岗位有较大差别，据Lily介绍：“ 以三年工作经验北上深杭等一线城市为例，研发岗位薪资是最高的，月薪不低于30k；内容审核员月薪只有6-10k。”

　　Lily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审核员薪酬组成以“月工资+加班费”构成，而据某南方互联网公司审核员Tina介绍，她们的工资与大厂通用的绩效361分级一样，“绩效一般分为ABC三等, 占比分别30%、60%、10%，根据出勤、审核内容类型以及数量、审核遗漏率、二次审核通过率等多个指标进行奖惩。”

　　但正如互联网大厂具有较强的“包装能力”，审核员通常被冠以“内容安全人员”、“内容运营人员”等极具互联网特色的名称，试图从称呼上进行一定的“美化”。

　　随着全民自媒体时代的到来，内容审核员变得越来越重要，在2018-2019年迎来一个小高潮。

　　2018年4月初，快手、火山相继被整改、约谈。4月10日，内涵段子被永久关停，内容安全审核变得格外紧迫。2019年1月9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了《网络短视频平台管理规范》（下称《规范》）和《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下称《细则》）。《规范》指出，短视频平台发布的节目、评论、弹幕等内容，必须先审后发。《细则》详细列出了二十大类，100小条的禁止内容。《细则》的下发使得内容审核员变成了互联网企业的绝对刚需。

　　2020年6月，人社部官网发布公告，拟增设“互联网信息审核员”工种。据人民网报道，人民网内容风控业务负责人辛瑞佳表示，拟增设该工种，是适应新的发展形势的需要，是对内容审核从业者个人价值的充分尊重与肯定，同时也赋予他们更多责任和要求。她表示：“近年来互联网围绕着听书、短视频、直播迅速步入音视频时代。新传播形态让问题信息的表现形式更加隐蔽，这时候互联网信息审核员这个‘把关人’角色就非常重要，他们所做的工作是在网络内容安全、甚至国家安全这个大背景下的，是具有相当的社会价值和使命意义的。”

　　但由于审核人员的工作属性、巨大缺口，与一线城市的高人力成本，审核中心开始与总公司分离。2019年3月11日，人民网与济南市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将在济南建设共商、共建、共享、共赢的内容审核平台。字节跳动、凤凰网、一点资讯、最右APP等，也已经在这里建立审核基地。据红星新闻报道，互联网审核行业给部分新一线、二、三线城市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解决当地的就业需求。

　　据南方周末2019年报道，整个内容审核的产业格局为“天津、济南是北方的两大基地，西安是西北地区基地，重庆、成都负责西南地区，武汉则负责华中地区。”本次B站去世员工便是武汉分公司的员工，据南方都市报报道，B站二次上市的招股书显示，截至2020年12月31日，B站共有2413名内容审核员工，在武汉有866名员工。2020年第四季度，月均视频投稿量为590万，也就是说，2020年全年视频投稿量在7000万左右。

　　据红星资本局报道，互联网审核员的现状，也是一个行业成长的缩影。在庞大的用户体量、海量的内容信息、激烈的平台竞争等因素影响下，审核员的工作时长被延长到24小时，工作量也极大增加。对于整个社区生态而言，审核员的角色不可或缺，但由于其工作的高度重复性和可替代性，审核员群体在互联网职场语境中却常常被边缘化，互联网企业文化在这一微妙处境中至关重要。

　　Tina认为企业越大，主要产生影响的往往是所在的事业部和领导，“这个有点看运气” ，但她表示：“所谓的大厂文化，其实是学习大厂的做事流程、与人之间的沟通技巧、最重要的还有对工作的汇总和汇报能力，从这个角度看绝大多数还是会有企业认同感的。”Lily则表示，在大厂员工福利等同，认同感极强。

　　大多数审核员大多很快离开了这个岗位，高流动性也成为了这个岗位的特色之一。

　　即便是薪资相对较低的审核员岗位，由于有大厂高薪加持也是一份待遇还不错的工作，Lily告诉蓝鲸记者，自己的工作虽然看起来时间严格，但是调休相对自由，而且加班费的浮动空间很大，这也成为大家选择大厂的重要原因。但这份工作本身的属性和天花板却限制了审核员们更进一步的脚步。

　　由于审核员需要日复一日地观看鱼龙混杂的内容，很多内容质量低下，含有大量色情暴力内容，长期观看对于身心健康不利，“熬夜和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都很影响心情”，Lily告诉蓝鲸记者。

　　但最关键的阻碍来自于职场天花板，工作内容的简单重复决定了审核员通过工作本身很难实现自我提升，Lily表示：“审核员本质上是个体力活，所谓的晋升不过就是吃透审核标准，从执行者变成制定者，脱离审核一线，只需要排班、管理、统筹的。”

　　但Tina认为，能否晋升，多长时间可以晋升取决于很多因素，“比如领导是否信任你愿意提拔你, 以及那个岗位是否空缺，你本身是否适合那个岗位, 平时是否有‘偷偷’为了那个岗位付出别人没有的准备和努力，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你在大厂里的这几年看到了哪些正规的做事流程，掌握了怎样的做事方式，这会让你终身受益。换句话说，你这些能力的提升可能去一个中小厂都可以做一个领头羊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作者：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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