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数字追逐游戏。大厂们像一艘艘巨轮,追逐着更好看的用户数据、更海量的互动内容,而审核员们则像巨轮的每个齿轮,追逐着不断高升的任务量,每小时转动的次数要多点,多点,再多点。
那条消息,在2月4日当天抵达李晋华的手机——前同事发来消息说,公司有位审核员疑似在家中突然晕倒,现在正在抢救。
很快,同事又发来消息,说那位审核员最后抢救无效,去世了。李晋华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紧接着是难过和后怕。他也曾是B站武汉分公司的一名审核员,工作的一年多里,他习惯了眼前快速切换着视频画面,手指机械地点按着功能键,节假日的轮班、熬夜的疲倦、关节的酸痛,他都再熟悉不过。最疲惫的时候,他跟同事开过玩笑:“感觉自己快要猝死了,公司是不是得有人猝死了,才能够改好一点?”曾经的玩笑线日,B站对外回应,称审核员“暮色木心”因突发脑出血去世,最后附上了一些新的改进措施:增加招聘1000名审核员,降低人均工作压力;加强关注审核员身体健康,组织体检,增设健康咨询室。
然而,这些举措和李晋华已经没有关系了。过年前,他已经和主管领导提出了离职的想法,对方并没有太多挽留,“他也许习以为常”。多位B站受访者都曾表示,每一年年底,是大批审核员的离职时刻。
离职不只是发生在B站。半个月前,叶蕾从成都字节跳动的审核岗位离开了。她和李晋华一样,找不到审核员这份工作的意义。叶蕾回国前,在QS世界排名前100的一所英国院校拿到了传媒专业硕士学位,同为审核员的同事们知道她的学历后,总是一脸惊讶地问:“你一个留学生,为什么要来做这种工作?”
那时的叶蕾不知道“这种工作”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这里是字节跳动,一家头部大厂,她和房东说起来在成都的国际金融中心办公时,对方评价:“那一定是份好工作。”
入职培训时,叶蕾发现,和自己一起参加复审培训的新人,几乎都有留学背景。这几年来,大厂光环吸引着年轻人加入其中,学历内卷甚至蔓延到审核员身上。一位互联网公司负责人曾在去年接受投中网采访时提到:“2015年前后审核员的工作只需要专科学历,但是现年必须是本科起步,甚至得是一本。”叶蕾后来得知,自己是今日头条复审部门最后招进的一批留学生,一些高材生们会像叶蕾一样,短暂地感受一下大厂的光环,体会到螺丝钉的滋味,最后选择离开。
鲁达也是如此,入职前,他对这份工作并不了解,只是觉得“在大厂里刷视频是个不错的选择”。2019年,他从一所一本大学土木专业毕业后去工地实习,某一个夜晚,他躺在工地的钢板房里,看着不远处市区写字楼里灯火通明,决心一定要去那里上班。转专业找工作并不容易,看了一圈,鲁达发现,审核员没有专业门槛限制,而且正好缺人。
鲁达先去一家公司面试,没有通过。他总结起原因:“当时对方问我,你住得离公司近吗?我就老实地回答了不近。后来上网查了才知道,这个问题的潜台词可能是,很晚下班的话你方便回家吗?”
到了B站面试,同样的问题又被抛出:“你能接受轮班吗?”“你住得离公司近吗?”鲁达想着网上的标准答案,一一点头,他成为了B站武汉分公司的一名审核员,在格子间工作的心愿达成,但那些面试时隐藏的问题,之后也一一暴露出来。
毛侃帅曾在三家大厂做过审核员,2016年他加入B站,此时,审核部门像其他部门一样坐落在上海。
他的记忆中,当时整个B站的审核团队不过一二百人,一个人就能负责一个板块分区的稿件审核,被分到一些小众板块时,“审着审着就没稿了”。有时,用户会投稿来一些海外电影,两三个小时的时长,他能加速看完全片而不选择跳过,“生怕有什么不合适的画面出现”。
不过后来,这样的审核几乎不可能了。去年,李晋华审到过时长为9小时的投稿视频,他快速地滑动光标,点击切片(切片指每5秒左右的一帧画面),不到20分钟,审核完毕。
2016年的B站刚刚上线了大会员制度,媒体对它的报道还停留在“二次元社区”,而真实世界里,很多人是第一次在北京地铁、城市公交、京广高铁上看到代表B站的22 娘、33 娘和囧字形的小电视形象。一直到2016年年底,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火了,才让B站的名字开始进入更多人的视野。
两年后,毛侃帅所在的审核部门从上海搬去了武汉,主管领导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搬迁条件——升职为某一个审核小组的组长。
在外界看来,这是一条“整治”后的必经之路。2018年7月,先是央视新闻批评了 B 站含有内容低俗的动画作品,一周后,B站凌晨发布的一则公告里承认其被国家多部门约谈,要求缴纳罚款并整改,整改措施之一是“加强审核团队建设、扩编一倍以上审核人力”,毛侃帅搬入的武汉新审核中心,承诺将在那个7月投入运营。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其他互联网公司。为了能追上用户增长带来的内容膨胀,审核员像毛细血管一样密集地铺开来。2018年年初,《每日经济新闻》的报道里写道:“未来今日头条审核团队预计要破10000人。”紧接着的4月,快手也宣布紧急扩招3000名审核员。
审核员们都深知,目前的AI审核技术距离取代人工还有很遥远的距离。2020年4-6月,Youtube曾尝试用AI审核代替人工审核员,进行有史以来第一次审没有人参与的初审。但这项计划在9月份被叫停了,YouTube大批返聘了在年初解雇的人工审核团队。
量变再一次发生在2020年,李晋华和毛侃帅都明显地感受到,疫情之后,B站审核的稿件量变多了。“宅家”的人们带来了线年第一季度,B站的月均活跃用户同比增长70%,达到了1.72亿,日均活跃用户同比增长69%,达到了5100万。
这年3月,几位UP主在知乎上分享自己稿件审核的进度,有人表示,投稿了1分30秒的视频,17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有人附议说,自己4分钟的视频,24小时过去了还没审好。一位UP主说,以前投稿,顶多30分钟就过审,但现在一两天过去还不答复,“还以为我号有问题,辛辛苦苦答了一百题,重新开了个号上传,依然如此”。
增长带来的压力,最先传导到审核员这一端。那阵子,B站的审核工作量开始有了具体的要求:每位审核员每天的审核必须达到1250条。彼时,李晋华刚入职不久,最初的任务量是审核700条,后来逐渐增多变成800条、1000条,到第三个月,与老员工一致,1250条。
按当时12小时工作制计算,审1250条,意味着一位审核员不吃不喝不休息,每60分钟需要审核至少104条视频,一条视频的审核时间绝对不能超过2分钟。训练到后来,审核员们处理一条视频的时长能控制在20秒、30秒左右,也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保证自己拥有一些喘息的空隙。
这是一场数字追逐游戏。大厂们像一艘艘巨轮,追逐着更好看的用户数据、更海量的互动内容,而审核员们则像巨轮的每个齿轮,追逐着不断高升的任务量,每小时转动的次数要多点,多点,再多点。
三个月后,李晋华发现,其实“1250”也不是终点。随着B站逐渐破圈,一个年轻人的二次元社区最终成为泛文化社区,变化延伸至审核员这头,某一天,李晋华的任务量变成了每小时审核量不得低于125条。再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需要完成的每日审核总量不断攀升:1300、1350、1400,后来停在了1450条。
每一天,悬挂在显示屏幕上的审核数量都拉紧了审核员们的神经。为了完成每小时125条的审核量,李晋华觉得一天被切割成“量够了”的小时和“量不够”的小时。当“量不够”的小时到来前10分钟,他会赶紧上厕所、倒水,然后进入机械式操作键盘的状态。
闪动的电脑屏幕上,正中间的窗口自动播放着视频,“通过”“打回”“锁定”三个功能键决定这篇稿件的去向。遇到后两种情况时,审核员需要打字写下原因。李晋华的右手长时间弯在鼠标上,酸痛感袭来,抵达手腕、肩颈、腰部。
在数字追逐游戏中获胜的唯一方法是压缩时间。为了能多喝水,李晋华曾准备了一个550毫升的大容量水杯,可往往一天过去,喝不了几口,等下班时一看,杯子里的水几乎还满着。
虽然中午休息时间规定是1个小时,但李晋华发现,周围同事们吃饭只花半个小时,当那个“量不够”的小时到来时,吃饭可能被压缩到10分钟,或者直接一边吃饭,一边审稿子。因此,便利店的三角饭团,是他午餐最常见的选择,方便、快速。还有些时候,李晋华会选择直接熬过”量不够“的那个小时,不吃。他算不清,已经多少次,吃上午饭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就是经常,可能外卖到了,但我没时间下去拿”。
在爱奇艺,叶依婷经历着另一种形式的数字追逐游戏。她审核的是爱奇艺的信息流广告,与大厂们自动分发任务的机制不同,2020年上半年,爱奇艺的广告审核尚没有接入分发机制,还需要靠审核员们“拼手速”接单。
所有待审核的广告,都会被丢入一个群聊,审核员们自行抢单。经常是叶依婷还在打字回复,群聊中就有人发出了审核结果。为了在这场游戏里居于前位,有人特意买了有侧键的新鼠标,将鼠标设置为侧键刷新,可以一“点”到位,比普通鼠标能更快刷新群聊抢到单;还有人在浏览器安装自动刷新插件,点击一次,刷新三遍。
虽然公司每季度才算一次绩效进行排名,但事实上,每天、每周、每个人的审核数据都会被公布。明面上,爱奇艺没有其他大厂那样具体的数字要求,但叶依婷感觉到,自己像被蒙住眼睛的赛马,只能靠周围马匹的动静来确定目标,不知终点地往前奔跑。
疫情后,连同每日任务量一起衍生出的,还有带班制度。B站审核员有两种班制,一种是每天工作8小时、做五休二的行政班,另一种是12小时工作时长、做一休一的三班倒轮班。如果是前一种班制,加班是难免的,如果做的是后一种,带班则是强制性的,意味着一个审核员每个月休息的那15天里,仍有4~5天,需要在家待命4个小时。
B站前员工鲁达的理解是:“似乎是疫情让叔叔(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发现了,我们在家也能办公,于是就开始了带班制度。”
“虽然我们一整天里才带班4个小时,但会很累,因为刚经历完前一天的12小时工作。而且带班时,只有加满两个小时才可以计入调休工时,如果是1个小时、1个半小时都相当于给公司白干。”李晋华说。
很多时候,所谓的“前一天工作”也可能不止于12小时。鲁达记得,自己有一次值通宵班,从前一天晚上9点半上到了第二天中午11点半。走出大厦,撞上明晃晃的日光,他有些恍惚,只听见胸腔里的心跳声不断地加快。
李晋华有时也会有类似的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但他从没想过去医院,“哪有时间去检查,连门都不想出,你休息的那天只会想着睡觉”。去年夏天,他做了一整个月的噩梦,梦里也在不停地审稿,稿子里出现的,多是白天见过的血腥画面。
大厂的审核部门都会设置舆情会,会上主要讲的是审核当天需要格外注意拦截的视频样本。有时是高清的车祸画面,血溅当场,有时是跳楼视频,人体变成一滩肉泥,还可能是凶案现场,断头、断手。李晋华每次都让同事先看,再问“恐怖吗”,如果太过恐怖,他就选择不看,可午夜梦回,一些过往的画面就变成了梦魇。
审核员是触及世间恶意最末梢的神经,有时,投稿人的戏弄也会找上门来,李晋华就被UP主的视频吓过几次。第一次遇见时,是一段拍摄农村夜空的视频,无云的夜空里闪烁着星光,让人觉得沉静、安宁,李晋华正投入地盯着画面看,突然间,星空不见了,屏幕出现了一个扮成厉鬼的人,他吓得差点儿叫出了声。
这是几乎每个B站审核员都有的经历,鲁达被吓到时没什么反应,而办公室里另一个女生尖叫之后,当场哭了起来。至于那些被打回的稿件,等审核员们再收到时,在标题或是简介处,偶尔还会出现类似“审核员死全家”的谩骂。
除了恐惧,噩梦里还有另一种压力。就在几天前,李晋华还能梦见,自己不小心让一个问题严重的视频过审了,他到处问同事该怎么办,梦里等着处分下来的那种着急、慌张,让他喘不过气来。
叶蕾刚接触到审核工作的那阵也常做噩梦,也同样是血腥的画面重现,或者梦见自己犯了错、手足无措。今日头条的复审需要为视频稿件定级,初审通过的视频,根据主题会有相应的定级标准。在飞书文档里,这份标准长达几万字。与叶蕾一起参与复审培训的还有3名海龟应届生,但培训和他们在留学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基本没什么关系。按部就班的规则执行让叶蕾极其不适应,错了太多次,主管着急地对她说:“都告诉过你多少遍,怎么还是错的?”
啪,叶蕾紧绷的弦断了。一个中午,她看着自己88%的准确率哭了起来,而新员工的定级准确率要求达到90%。“但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别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做好?”
审核员的工作设定是,一定要努力去完成任务,无论它是一路飙涨的1250条、1450条,还是90%的准确率。
在字节跳动,绩效和审核稿件的数量、质量直接挂钩,在被分为A、B、C、D四个绩效的等级中,拿到过两次D,员工就会被淘汰。
就像生产牛奶的工厂一样,每一天,审核员们审过的稿件都会由质监部门进行抽查。在今日头条,如果你的评判等级被相关质监部门发现错误会扣1-2分,如果是更高级的质监部门发现了这个错误则会扣掉4-8分。“这就意味着你冲A无望,只能保C。”叶蕾的准确率后来也不太不稳定,最终,她还是在某个月拿到了一个D。
来自准确率的压力、绩效的压力,让叶蕾每天走入大厦前,都会在楼下抽根烟,“得做好心理建设,才能去上楼上班”。
上楼后,8小时的工作因为重复而无限冗长,尽管成都字节跳动没有加班,但这8小时,在一周内会以“早、中、晚、通宵班”四种形式出现。这就意味着,如果晚班之后接了早班,你的生物钟刚调转到昼伏夜出的模式,又要面对第二天7点到到岗的早起。有几次,叶蕾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直接睁眼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又去上班。
一年下来,到了体检时刻,叶蕾的同事们总是被查出各种问题,肾结石、肾炎、胃炎等等,尽管没有直接的依据,但大家总是忍不住地联想:可能是这份作息不规律的工作所引起。脱发、肥胖也不可避免。叶蕾在成为审核员的一年内,像皮球一样鼓起,胖了20斤。李晋华见过最严重的例子,是办公室里的一名同事,一年里胖了40多斤。而他自己,在经历过几个通宵班后,头上出现了斑秃。头发覆盖的表面下,一块硬币大小的头皮裸露出来,已经一根头发都不剩了。这是身体对李晋华发出的警告,但他没有办法,一直等到回归白班作息后,头发才重新长出。
告别流水线多年前,在福特工厂里,诞生了世界上第一条流水线。此后,流水线总是在告知人们应该站在哪里,做些什么,以及如何把劳动转换成最终的产品。玛丽·L·格雷在《销声匿迹:数字化工作的真正未来》里写道:流水线不仅没有在人和机器之间引入新的劳动分工,反而使人们丢失了对自己工作节奏的掌控,以及相互协调和委托他人工作的能力。
不是没有异议。与数字赛跑的游戏一度在B站内部引发过不满。一开始审核KPI加量时,有人坐在工位上还会直接说,“阿B总是想要我猝死了吧”“叔叔只认钱”。愤怒的情绪在工位上传递着,只是,始终没有人停下那只审核的手。
李晋华知道的唯一一次反抗是,有同事在家带班时,刻意减缓了审核速度,而反抗的最终结果是,这名同事的当月绩效直接被降到了最低档。
也许是因为愤怒的人太多,公司很快召开了一次大会,所有审核人员都参加了这场会议,主管在会上说明了“员工不能在工位摔键盘、发脾气”。愤怒的火焰被浇灭了,当李晋华和同事再次因为工作量上升而感到愤怒时,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整片工位陷入了一种默契的沉静,只留下一连串敲击键盘的声响,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生气再多,鲁达空闲下来时还是会刷B站,因为他所感兴趣的UP主们多是大V,他们的稿件有单独的审核部门,他在工作中不太能看到自己喜爱的视频。更多时候,他打开B站,一条条视频中会夹杂着审核员的招聘信息,打开后发现要求栏里写着“能接受夜班,能抗压”,他只能苦涩地笑笑。
2021年除夕前夜 ,年终奖入账的短信发送到鲁达的手机后,他立马向领导提了离职。心照不宣地,同组另外有三个同事也选择了要走。
鲁达还是喜欢B站的,走之前,他研究过是否有内部转岗的可能,但是土木专业毕业的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经验,最终放弃了。叶蕾也曾希望自己还能留在字节,可是部分转岗要求里有一条写着“半年内绩效没有D”。“大厂里的所有人都是螺丝钉,一个孔眼对一个钉,比如我想转运营,可是运营部门有自己的螺丝钉了。”
叶蕾想起自己最初来成都工作的理由:因为这里有好吃的东西,有慢节奏的生活。成都字节内容质量中心所在的写字楼就在最繁华的春熙路上,从叶蕾所在的工位望出去,整条街上,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烧烤店、奶茶店前聚集起了成群的年轻人,不远处,府南河边的老年人悠然散着步、茶馆里的中年人打着麻将,聊着天。叶蕾觉得,只有自己,在屏幕前为了不到几千元的月薪,消磨着人生。
大厂的光环甚至辐射不到审核员。叶蕾从不会和别人说自己是一名审核员,更多时候,她都说自己在字节做新媒体工作。一些明白的大厂人听到这里,就会说:“你怎么不去北京?成都那边不都是偏执行类的非核心工作嘛?”
的确,过去一年,叶蕾只是审着别人的稿件,“光做审核是不会有产出的,而我上学学的一切都是在教我如何创作视频。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鲁达选择早早抽身,他已经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当了一年的运营。“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当公务员一样,每天朝九晚六,做五休二,从不加班。”新工作任务不高,工资也比原先审核员的5千月薪更高,他格外满意。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权。毛侃帅做了三份审核员工作后,在30岁之前才告别了这个行业。在行业浸泡了八九年,他至今也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问题,“这就是工作,我是为了赚钱而工作的,我不做了,是因为挣得太少了,我有家庭要养”。
李晋华几乎是在离职那天第一次见到傍晚的光谷软件园,园区最中心景观湖的湖水在夕阳下熠熠闪光。没有任何留恋,像每次下班一样,李晋华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那栋玻璃幕墙筑起的写字楼终于被抛在身后。
在一个盛产内容、流水审核的时代里,即使不是李晋华,不是这里,也不是此刻,顺着网络涌来的海量信息,依然一刻不停地被AI筛选,被系统分发、被人工审核,被传递至世界的各个角落,而流水线上的那条传送带,只会更快地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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