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连云港市赣榆区海头镇，位于海州湾中部沿海。紧挨着海头港的海脐村是个专业渔村，当地渔民一直以来都是按部就班地打鱼“卖鱼”，直到网络直播的出现。很难想象，这个常住人口4100人的村庄里，竟然诞生了两三百名带货主播，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能抵过去一年。
因为直播，传统的小渔村改变了命运，“直播村”的名号一度登上热搜。如今，越来越多的新人主播还在陆续涌向海脐村码头，他们从“老主播”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拥有1800米岸线的海脐村，七成以上的人从事渔业生产。54岁的李传进，迄今已经出海20多年。
早年，李传进靠给船老板打工支撑起一个家。除了辛苦，危险也如影随形。一天凌晨，他随小船出海作业，一艘大船撞了上来，把小船的整个船头削掉。几分钟前，还在船头熟睡的他，被大浪直接冲到船尾，幸好抓住了一根绳子才得以爬上船板，侥幸脱险。“我离葬身海底只有一步之遥，这不是假话。”从那之后，他有六年没有跟船出海。
风险总是伴随着渔民的生活，上一代的经历下一代同样可能遭遇。李传进的大儿子李加涛初中没毕业，就开始打鱼讨生活。年轻人有拼劲，他捕的货又多又好，在码头上小有名气。20多岁的时候，李加涛买了条船，也曾遇到突然而至的风浪，也是侥幸脱身。
同村的董丽，和李加涛一起长大。“小时候，我爸出海回来，我和我弟就到船舱里玩，拿着对讲机讲话，然后被大人骂。”董丽说，等她长大了，她就和妈妈一起把当天捕来的渔获运到市场上摆摊卖。
当渔船靠岸，这些鲜活海产品，一部分会被鱼贩收走，剩下的就运到当地市场卖。即便已经是码头上有名“货王”，李加涛年收入也不过八九万。
在海头镇，有个外号“三子”的人颇有名气，他叫张延喜，海头镇海前村人，祖辈都是渔民。在如今的大小网红心中，他有着“海头第一人”的称号。2015年2月，常年出海的他因为把随手拍的渔民生活传到网上开始受到关注。
现任海头镇电商协会会长的仲崇庆，那时还在海鲜市场摆摊卖海货，“每次三子来我们市场，就看他拿着手机，对着梭子蟹、皮皮虾拍来拍去。当时大家不懂，每次都笑他，说那个‘傻子’又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些闲逛海鲜市场的视频竟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有人在网上留言，“能从你那儿批海货吗？你在哪儿？”于是，“三子”尝试以直播海鲜现做现吃的方式，开始了他的电商创业之路，很快便火得不行。
2017年6月，董丽在同学的介绍下开始接触直播。因为“从小嘴巴馋”，她取名“吃货萌萌姐”。长相甜美、性格温柔的她，吃起海鲜来完全不顾形象，或许正是这种反差让她的粉丝噌噌上涨，如今，她已经拥有145.7万粉丝。白天，她在海边拍吃播视频，晚上，直播卖货，老公则作为帮手负责采购定价。如今，董丽已经成了海脐村有名的网红。
同样是2017年，在海上拼了十年多的李加涛也从朋友“三子”身上看到了未来，“说实话，确实是眼红了。”脑子灵活的他成了“当潮海鲜”主播，这个名字寓意着“早上出海，晚上回来，当天捕了当天卖”。“如今一个月收入抵过去一年。”原本在船上帮忙的父亲李传进，现在在岸上帮忙打包。
2018年，直播平台快手播放量Top10乡镇中，连云港市赣榆区海头镇点击量达165亿次，排名全国第一。而在海脐村，停泊在岸边的渔船成了主播们的网红背景布。
12月9日下午，阳光灿烂。海脐村码头上，“吃货萌萌姐”临时加开了场直播，她举起手机给粉丝看正在进港的渔船。未出港的渔船，紧挨着停靠在码头上。在船上拍视频的主播三五成群，比岸上织网劳作的渔民还要多。他们在船板上架起煤气灶，旁边的小桶里放着八爪鱼等海鲜。
面对手机镜头，“大强海鲜”主播热情高涨，“要想生活过美妙，海鲜必须来一套！”他正在为新推出的海鲜套餐拍宣传视频。从10月中下旬开始拍视频做电商，“大强海鲜”主播感叹销量一般，“现在干这个的人太多了，谁的运气好上热门才能多卖点。”
主播“周月红水产品经营部”，在直播间吃海鲜、说段子，轻松面对“老铁”们。虽然目前她只有2.1万粉丝，但之前一年的销量也不如现在一个月多，“拍了四个多月了，卖了两万多单。”
还有的主播来自周边乡镇。距离“周月红水产品经营部”不远的“健伟”和“阿建”是堂兄弟，来自赣榆区赣马镇。90后的健伟没想到，一则搞笑短视频，让自己一天涨了一万多粉丝，粉丝涨了，信心也随之高涨：“先不想那么多，我相信坚持下去总没错的。”
一个主播的背后，是一群人在努力。每天凌晨，当主播直播结束后，屏幕背后的客服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要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订单。“吃货萌萌姐”雇了10个人，3个客服轮流24小时在线个打包工负责打包。
上午9点多，一家网红主播的打包处，张姐正带着几名工人忙碌地拆检海货、打包快递。“之前我在服装商场做导购员，一个月两三千元。”她告诉现代快报记者，现在每个月可以拿三四千元，而这些工人跟她一样，都是附近村的村民。
而在2017年之前，这里还是另外一个面貌。仲崇庆记得，当时海头镇只有2家海鲜食品加工厂，一家做紫菜，一家做即食海鲜。如今，这里已经有20多家海鲜食品加工厂。“这里没有闲着的人！”随着电商直播的兴起，配套产业也逐渐扩大，纸箱厂、胶带厂、泡沫塑料厂也建了起来。
实际上，本地工厂的产量根本满足不了带货主播蜂拥而至的订单。据仲崇庆统计，海头镇10万以上粉丝的网红主播有500多个，100万以上粉丝的主播有200多个。他自己经营的一家食品加工厂，就在和400多个主播合作。
“当潮海鲜”主播李加涛起初只卖自家渔船上捕捞的海鲜，后来每天接的单多了，就到别人家渔船上去收货，或者从山东、大连等地调货。“只要是质量好的鲜活海鲜、价格便宜，我们就要。”本地没有的海产品也是从外地调过来的。
据统计，2019年，海头镇电商经营户超3000户，年销售过千万元的有32家。电商及关联产业从业人员超4000人，年交易额突破18亿元。（蔡梦莹 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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