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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10-26

“搬砖网红”小伟:现在上热门好难 要创新啊

  6月1日,他负责运营的甘肃陇南成县卫生计生局微博发了一条纪念中国计划生育协会成立36周年的信息,不料遭到大批网民的调侃讥讽。碰上“飞来横祸”的郝晋樵被激怒,他迅速打出多条强硬的回复,和网友来了场“针尖对麦芒”,每条回复后面还带上了一堆感叹号。

  □端午节期间,微信公众号“X博士”推送的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刷屏朋友圈。这篇文章将一个用户量和流量极大的手机短视频App“快手”推到人们面前,认为其中展现了一个丛林法则盛行,残酷而粗鄙的“中国农村”。

  □这马上引起了无数延伸或反驳,其中的议题包含对农村或底层本来面目的争执,包含所谓的“城乡二元对立”的思维如今是否适用,也包含对“城市人”泛滥的悲情的批判。

  □在观点的交锋之外,活生生的人和故事自有其力量。我们第一时间采访了一位文中提到的快手网红“搬砖小伟”,他同时也是一位快手深度玩家。

  □小伟很符合这个时代加之所谓“底层”的诸多标签:“留守儿童”“网瘾少年”“中学辍学者”“农民工”,他也自嘲自己是“24K纯屌丝”。但小伟又超过所有这一切,他很少思考这些“想了也没用”的东西,小伟就是小伟。下面是小伟的部分故事。

  “小伟火了!”当一条条展示着自己矫健身姿的“微博热门”、“门户头条”从四面八方的朋友那儿汇到石神伟的手机上时,他正在泉州工地上淋雨。

  石神伟,手机短视频App快手上的“搬砖小伟”,因为端午节期间微信公众号“X博士”推送的一篇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开始被许多人关注。

  去年3月,也是在泉州的这片山间工地上,他第一次体会到“火了”的感觉。那会儿他在修天王殿,已经玩快手半年左右。

  山里网络很差,几十秒的视频,传了半小时。那会儿,他还没开始演练日后吸引更多眼球的花样跳杠,而是在下班后的工地旁光着膀子做了一个倒立俯卧撑。

  出乎意料的是,这条倒立俯卧撑的视频火了,播放量越来越大,随后被快手推荐到了热门。

  在那之前,石神伟只有2000多粉丝,关注他的人大多是街头健身同好,视频的播放量和评论都不多。而这回,播放量很快就达到数万次。

  震动提示音不断响起,那是一条条新评论。石神伟不断点到信息页面,不断用拇指下滑刷新,一排排的“666”(表示玩得溜),“强”像浪一样上涌。

  不顾第二天早上5点半就得起床干活,当晚他刷手机刷到夜里12点。“特别兴奋,特别激动!”回想起第一次上热门的情景,石神伟呵呵笑着。

  他没有跟任何工友说这件事,他当时并不觉得这值得一提。而这次热门却渐渐影响了他的生活轨迹,作为粉丝迅速增长的快手红人“搬砖小伟”,一年来,农民工石神伟相继迎来了第一次挣广告费,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上电视节目

  “X博士”的那篇文章抛出了一个命题:当下中国城市和农村之间存在“结界”,权力、资源不相流通。文章以小伟作为这种“隔绝”的注脚。

  但小伟觉得好笑:“他说我不会像那个什么pi酱一样我也不知道那是谁获得投资,说我绝望。我绝望啥啊?把我逗欢了。”22岁的小伟,笑起来摇头,捋头发,眼睛眯成线。

  日常在山里修仿古建筑的他不知道号称“2016第一网红”的Papi酱,这似乎是印证了“X博士”提到的“隔绝”,但另一方面,他认为自己改善了生活,和绝望不沾边。

  去年参加《中国梦想秀》的时候,小伟记忆最深的是周立波说:“我很喜欢你的状态,看得出来你很满足。”小伟自信地回答:“我也喜欢我的状态。”

  如今成为新财富风口的“网络游戏”行业,在当时被许多人认为是“误人子弟”的“电子”。从混合着香烟和泡面味道的小网吧里,走出了一个电竞传奇“SKY”李晓峰,还走出了千千万万个小伟因沉迷游戏而荒废学业的“被误子弟”。

  初三住校后,小伟玩得尤其凶。夜里老师来寝室查房,他和室友穿好衣服,盖着被子假睡。老师一走,一屋子12个男孩,大部分都会翻墙出去包夜。

  学校所在的那个村有3个网吧,全是民房改造的“黑网吧”。每个网吧也就坐20人不到,供不应求,常常爆满。

  从晚上8点到凌晨6点,上10个小时网要6块钱。“大白都没刮”的土坯房里,烟雾缭绕,年轻的孩子一边打游戏,一边抽烟、争吵、爆粗口,甚至打架。

  小伟喜欢和人组队玩《地下城与勇士》,他特别享受4人联手刷怪物,打Boss的感觉,这时候一定要大喊:“你快点发包”“你怎么这么傻”这样才过瘾。

  上午的课一般不听,堆高一摞书安心睡觉。到中午,洗把脸,吃点东西,人才清醒。

  周一、周二一定会去包夜,那两天他刚从家领了一周的生活费,手头宽裕。到周末,没钱了,小伟和朋友就特别节约,吃早点的时候会多拿几个馒头揣着,中午继续啃。实在弹尽粮绝了就找食堂赊着。周末回家的时候骗奶奶说,又要交书本费、考试费啦。

  对当时为何如此沉迷网络游戏,小伟的解释是这是一种风气,“大家都上网,你不上没有共同语言。”在网吧里,别人分烟过来,小伟也接着,他抽了第一口,呛得难受,之后再没抽过,但每次仍然乖乖接着,“你拒绝,你就看不起他。”然后顺手分给下一个人。

  网络游戏里肆意征战的快感也吸引着小伟。他性格内向,现实生活中,没有太多朋友,在网上杀怪、和人PK,会很满足。

  上课的时候,没钱的时候,饿着肚子的时候,小伟会想象自己游戏里怎么升级,怎么赚钱,怎么提升自己。他算不清自己在游戏里充了多少钱,“只要口袋里有钱就会充掉”。

  全身心投入游戏的他,倒也挣得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刷了不少装备和怪物,挣了几千万游戏币。他本想靠这个补贴现实生活,却第一次尝到了社会的艰险。

  被骗得最狠的一次,他用2000万游戏币和人换线人民币,但对方给了他一个假网站链接。

  没办法,只好回去再骗一次奶奶。奶奶完全管不住他。小伟所在的湖北大冶市龙角山村,许多人以外出修建仿古建筑为业。多年来,小伟的父母和叔伯辗转全国,修建着各种寺庙、牌坊。小伟一年最多见父母两三次,他奶奶最忙的时候,得照顾4个孙辈的饮食。

  即使睡过了许多课程,“差生”小伟依然对老师爱憎分明。他讨厌英语老师,其“罪状”是严厉,作业多。化学老师则是小伟的最爱,因为他除了讲课,还讲很多人生道理。比如农村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提醒男孩子不好好努力,就讨不到老婆。小伟最喜欢他的那种微笑,很平易近人,很真。

  不出意料,小伟没考上高中。2010年的夏天,在家玩了一个月后,他踏上父亲的老路,走向了工地。

  他似乎不觉得读书特别有用,他认准了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小伟的亲姐姐读到了大专,在天津做会计,小伟并不特别羡慕。小伟的一个堂兄读了大学,现在也和他一起在工地上干。

  以前小伟沉迷网络的时候,他奶奶劝他:“上了学,就有好工作,就能在办公室里坐着。”小伟评价这种想法“很传统”。

  但第一次到工地,“不用坐办公室”的重体力活,把16岁的小伟累坏了。他那时还没长到现在1米7的个子,体重也刚过100斤,没有强健的二头肌、胸肌和条块分明的腹肌,稍微吸口气,“排骨有几根都数得清楚”。

  “搬东西、刨木头,那家伙受不了,手上都是泡。”他的工头,也是他的大伯,记得小伟当时的样子。大伯将自己定义为“手艺人”,包括小伟,他收了7、8个学徒。

  小伟那会儿特别怕大伯,因为自己瘦小干不好活,大伯经常声音洪亮地在工地上骂他笨。小伟想过夜里坐火车逃跑,但没钱。

  工地在青岛崂山的一座山上。山里没有厕所,要到树丛里解决。有一次中午,小伟就在树丛里被蜜蜂叮了一下,特别疼,全身抖动。一不小心,他滑到了一个荆棘堆上,大腿被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工友劝小伟中午休息下。但是他不敢告诉大伯。用卫生纸擦了下伤口后,他换了条裤子,继续上工。

  小伟至今还清晰记得那个下午,漫长的5小时不知道怎么忍下来的。天气很热,汗水淌到血口子里,过盐般痛。

  刚开始,小伟还有点想念游戏,但工地挺偏远,周围没有网吧。又过了两三天,他就完全不想了,实在太累。

  1个半月后,小伟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2000多块钱。挣钱太不容易了,他觉得不能再用到网游里,当年回家就删了自己所有的号。

  回忆起自己的第一个工地,小伟感觉特别亲切,他时常佩服自己怎么就挺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在远离故乡千里之外的青岛,他第一次想到父母在外面打工有多不容易。

  那时有两个村里的同学和他一起来工地。苦中作乐的是,他们累了一天后,会聚在一起吐槽,今天这个又被砸到脚了,那个又踩到钉子了。

  他们一起看到了海。在那天上山途中看到远处的蓝色海水前,小伟不知道青岛是临海的。坐在汽车靠窗位置的他,赶忙拿出手机照了一张。

  最幸福的是下山采购的日子,可以和朋友一起找个小饭馆吃点好的,喝个小酒,趁醉“吹一会儿牛”。

  有一次夜里,小伟和两个朋友走到半山腰的工地,月亮很圆,星星也好,他们来了兴致,决定一起爬到山顶。夏夜的山风特别惬意,喝着可乐,听着《涛声依旧》,小伟第一次看到了青岛的全景。

  “我靠,青岛那么大!”小伟形容当时像突然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感觉自己微不足道,很渺小,没有钱。”三人说着城市真好,漫无边际地畅想何时能在城里买房。

  本来小伟打算,一定要请假去海边看看,他还没去过海边,但最终也没找到时间。那张海的照片,也随着小伟的旧手机,灌入了江苏盱眙的一个仿古牌楼里,掉进混凝土就捞不出来了。

  小伟听说盱眙盛产小龙虾,本来想去吃,但工地在高速路口,离城很远。和至今仍未到达的海边一样,小龙虾要等以后了。

  现在被封在盱眙某个高速路口的手机,除了存储着初次见到海的照片,也存储着小伟的初恋记忆。

  开始总是很好。小伟用第一笔工资给她买了个手机。他们常用手机QQ聊天,他在家的时候,她有时会做了饭送到他们村。哪天早上她说饿了,他就兴冲冲买点吃的,骑车带过去。

  后来女孩去了一个城市,在烧烤店做服务员,她看同事的男朋友在城里挺体面,挣得也多,心里渐渐不平衡。

  “现在农村有这个风气。男女比例失调,相亲都问有没有房子。”房子是指在城里买房,农村盖的不算。小伟认为女朋友离开他,就和自家在城里没房有关。

  同一时期,“屌丝”这个词逐渐流行,原意指经济社会地位低的男性。关于屌丝有两种常见的叙事:一是“屌丝”被“高富帅”碾压,与财富和爱情无缘;二是“屌丝逆袭”,通过一番奋斗或奇遇,获得了他想要的成功。

  小伟将自己归入了屌丝人群,但他十分笃定地投身于第二种叙事“屌丝逆袭”。

  在泉州工地的卧室里,床位的一叠书中,小伟翻看得最多的是《方与圆全集》,这本书教人如何处事、说话、设定目标,在现实获得成功。

  夹在几册书之间的,还有一个辗转多地的黑色笔记本,小伟用它摘抄励志段落和语录。

  封面上写着两句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人不自控必自毁。”这两句话也经常出现在“搬砖小伟”的快手视频中。

  小伟最喜欢的一段摘抄来自《平凡的世界》,他是在百度励志吧的一个帖子里看到这本书的:“我们出生于贫苦的农民家庭永远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使我们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又要从我们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

  这是小伟最喜欢的角色孙少平说的。小伟觉得孙少平身上有一种野性,他不甘于在村里待着,觉得远方有一种东西在呼唤自己。小伟也欣赏孙少平的工作态度,他不怕吃亏。

  他曾把这段话作为视频配文发到快手,成就了自己的第一个“大热门”,播放量超过200多万次,点赞17万次,一下子加了4万个粉丝。

  怀揣和孙少平相同的不甘平庸,小伟无法像其他工友一样,安于玩手机,看小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一个国外健身视频,便也想跟着学。

  很快,他加了一个健身群QQ群。2012年,他开始参照网上教程和群里的指导学习动作。第一个动作是“双力臂”两手一起发力,把整个躯体撑到杠上,这个动作整整练了3个月。

  顺风旗、俄式挺身、龙旗脚手架是现成的单杠、双杠,日复一日的训练,他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动作。

  小伟渐渐产生了这样一种工作态度:工作是热身,训练才是真正磨练意志的时刻。在搬木头或组装大梁的时候,小伟会默默想这能锻炼到哪块肌肉。由此他认为,自己不是在为别人工作,而是在为自己工作。每天5点半起床,一天工作10个小时便不那么难熬了。

  2013年前后练得最投入。在江西宁都,他拉坏了宿舍上铺的铁栏杆;在湖北野山关,他从钢管上跳下来时,踩到了一颗钉子;在西安,他第一次练单杠倒立,失误,头和脖子着地,被工地老板大骂了一顿。

  容易受伤,有时候进步也很慢,健身有很多灰心的时候。但只要两三天不练,小伟又觉得很不自在。想到自己会进步,他便贪念倒立俯卧撑时,脑袋酸胀的感觉;享受躺倒在床时,肌肉翻滚酸痛的感觉;用力过猛有时会导致牙龈出血,他漱了口,来日继续。

  看了《方与圆全集》等书,他也开始考虑人情世故。天热的时候,他会给工地的师傅买冰雪碧。这样别人对他训练,对他做工都会多包容着点。

  回想起过往的初恋,他接受了“拜金”的现实设定,在一条视频的配文中,他写道:“其实冰冷的城市里没有真正的爱情,有钱就有爱情,有钱人终成眷属。”

  这有点像前些年小伟听的“喊麦”(一种在快手等网络平台流行的音乐说唱形式)界天王“MC天佑”的《女人们你们听好了》中的歌词:“现实的社会有一种物质叫金钱,有一种人类叫做女人。”天佑在快手上有800多万粉丝。

  这首歌最后的落点是指责女人的背叛:“此次录音献给那些因为金钱背叛男人的女人们。”而看了许多励志书籍后,小伟的观念是,很多事情要找自己的原因,他继续写道:“我们也不要抱怨女人现实,拜金,谁不想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在同一条视频中,他抑扬顿挫地说:“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真的特别想扇自己几巴掌。没钱爱情都不会有。”

  就在第一个倒立俯卧撑上热门后没多久,小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广告。此时,他已经靠发各种励志健身视频积累了十几万粉丝。

  一个卖鞋子的微商给小伟私信,请他在主页为自己做广告。他声称自己一个月卖2000多双鞋,绝不是骗子。

  小伟惊了,其实他是随口说的,4000块这么多钱,抵小伟大半个月工资,那人怎么会答应。

  “你把支付宝给我。”微商说。小伟那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是支付宝,他当晚下了支付宝的App,绑定了银行卡,当看到账户余额多了4000元的时候,他才终于放心。这不是当年骗他2000万游戏币的那种把戏了。

  “这是要屌丝逆袭的节奏啊!”这件事小伟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特别庆祝一下,就是一晚上偷着乐。

  去年夏天,小伟又陆续参加了《极限勇士》和《中国梦想秀》,他第一次坐上了飞机。也是在舞台上,“逆袭之路”遇到了考验。

  正式录制前的彩排中,小伟的第一个动作,跳杠360度抓杠,就没抓住。一瞬间,小伟觉得莽夫有点失望,莽夫是小伟在网上认识的好友,国内的街头健身达人。

  回到酒店,小伟快崩溃了。如果明天第一个动作就不行,怎么和快手粉丝交代?他开始后悔贸然前来,单杠比工地的钢管细,他不适应,很多动作也并不是特别熟练。

  第二天上场前,小伟望着高高的天花板,满眼明晃晃的大灯。手里的汗把镁粉都浸湿了,不得不又涂一遍,感觉和上刑场一样。

  第一个动作,跳杠360度,手一滑,心里一个咯噔竟然抓住了。

  “特别感恩,恨不得亲自己两口,”小伟说,“后面的动作我都有信心了。”临结束的时候,小伟还即兴加了一个“头挂杠”的动作。

  “幸好过了,要不世界都灰暗了。”“我当时想,再失败的话,我一辈子再不参加这种节目了。”小伟说得特别决绝。过了会儿他又说:“说实话,也没有那么大的问题。其实编导说可以补录。”

  由于那一下终于还是抓住了,所以到底是“世界都灰暗了”还是“也没那么大的问题”,现在不得而知。

  小伟“健身励志之路”的脆弱之处,还包括如影随形的伤病。他背部曾严重拉伤,脊椎轻微错位,由于工地条件有限,他也很少做足防护措施。他只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停下。

  在录制《中国梦想秀》的前一晚,莽夫问小伟,如果明天周立波问他梦想是什么,他怎么说?“要是说给我房的话,他会给吗?”小伟开玩笑道。

  而在粉丝逐渐增多,能提供经济收入之后,他有了新的动力,开始研究如何上更多热门,如何维系粉丝,如何拍创意广告,他学得很快。

  音乐要配好,标题要取好,时间不能太长,最好不要超过1分钟这是小伟总结出的热门规律。

  其实从3年前开始,他就用过多款视频软件。当时移动视频没有这么发达,小伟就用电脑上的“会声会影”剪辑健身集锦传到优酷上。

  “学会声会影特别麻烦,英文特别多,选项特别多。小影、快手就特别容易上手。”小伟像一个IT人士一样点评道。

  现在,小伟熟练地掌握了一套用手机编辑视频的流程,简单的就直接用快手拍,复杂点的,就用小影制作好,导入电脑,再用格式工厂软件转换成快手的格式,放到快手目录下。

  前阵子在陕西的一个工地,小伟有很多相对满意的视频,因为那会儿一起打工的表弟在帮他做摄影师。比起固定机位,摄影师能更好地找角度,追踪运动。

  表弟迅速掌握了各种拍摄手法,比如先拉一个近景,拍局部肌肉,再换一个角度拍全身动作。他干脆把自己的快手名改成了“御用摄影师”。

  表弟偶尔还会灵光乍现,想出一些极妙的标题。最让小伟津津乐道的是这一个:“工地惊现装逼墨镜男,徒手攀爬20米钢管,吓傻摄影师”。这条视频很快就获得了20多万的播放量。

  前阵子,当“搬砖小伟”的粉丝突破100万时,他也学着别人做了一次粉丝回馈:抽取100名关注者,送出30根室内单杠,30根双杠,40包辣条。这花了小伟5000多元,为了确认粉丝的收件信息,他忙到夜里2点。

  他总是想在自己的视频里加些亮点。比如在裤子两边塞几条卫生纸“飘带”,戴一副酷酷的墨镜,或在红色的安全帽上用黑色记号笔画出“阿迪达斯”的标志。

  最新的创意是用记号笔把一块板砖画成苹果手机,有品牌标志,有摄像头。让一个工友假模假样地拿着拍自己。

  回到住的地方,室友是小伟的老伯。小伟在床上“蹦啊跳啊”的时候,老伯见怪不怪地看着手机小说。小说是一个带点玄幻色彩的“草根逆袭”的故事,讲述一位寒门子弟如何当上省委书记,他有一种靠股票赚钱的异能,所以十分清廉。

  虽然在快手上收获了100多万粉丝,但在现实生活中,工地上锻炼的石神伟始终形单影只。

  他反而很享受这种状态。到成都的时候,坐在车里看街上的行人,他觉得他们脸上写着疲惫。他喜欢在山里修庙,正好自己默默健身,“追求自己想要的。”

  在“搞创作”方面,最能和小伟玩到一起的反而是家乡的小学生。小伟在自家房子前装了一个室外单杠,在受益于新农村建设补贴的联排新房里,他还收拾了一个“训练室”,有单杠、双杠、瑜伽球等器材。

  他在家的时候,村里的四五个小学生会乐呵呵地跑到这个训练室来“健身”。这个村子有不少年轻人仍在全国修庙,这些小学生便成了第二代“留守儿童”。

  11岁的小强、小浪已经会做引体向上了,俯卧撑也特别标准,鼻子能点地。小强在快手上开了自己的号,取名叫“搬砖小强”。

  小伟最欣赏的是小强拍创意广告的逼真演技,小伟会和小学生一起设计大致剧情,台词由他们临场发挥。小强扮演过戴墨镜拿砍刀的黑道大哥,脏话说得习以为常。

  每天上那么长时间的工,下班后要训练,做家务,还要处理快手的私信、评论。小伟特别忙,根本没空刷微信朋友圈。

  但他还是看到了“X博士”的那篇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朋友特意告知他的。

  有文章反驳说,“X博士”选取的快手用户太过“猎奇”。但小伟认为,那种自虐、低俗的,的确容易比较获得关注。

  一个月以前,在快手“包场”的是“刘娇娇”,这个女孩在快手上表演电钻吃玉米,最后电钻突然卷到了她的头发,几秒之间,前额中央掌心大小的长发就全没了,露出了白白的头皮。

  但据小伟一年多的使用经验,自虐在快手还只能排第三热门,第一是搞笑段子,第二是美女视频。而自己做的励志“正能量”,属于相对冷门的类型。

  快手上的自虐情形和他体验过的农村生活很不一样,“快手上是极端的才能火。就是别人看热闹的地方。”小伟说。

  至于“X博士”说小伟“会是怎样的绝望”,他感到好笑。小伟并不讳言,快手上的广告已经为自己带来了数万元的收入。平时工地上包吃住,远离城市花不出钱,一个月7000左右的工资,加自己快手上挣的钱,他都存起来了,做以后的打算。

  小伟想了想说:“没有,只是有了一点改变。”接着他又笑了,“屌丝逆袭了也是屌丝啊。性格改不好了,屌丝不屌丝,自己开心就可以。”

  这几日泉州阴雨连连,小伟穿着一件蹭满土的白色短袖,裤子被钢管划得长短不一。虽然他有很多微商寄来的样鞋,但平时他都穿一双黑色布鞋。

  “我不能依赖快手,每天光靠快手打广告没意思,万一哪天软件封了呢?这是一个辅助,懂吗?”

  他房间的地上放着一根室内单杠,这是他的下一步打算开淘宝店。半个月前,他已经激活了自己的店面。这根单杠是样品,他试了下质量不错,已经进了140根到老家。

  他同时考虑着这样几件事:一星期前,一个电影编导邀请他7月去贵州拍戏;端午节期间,有个运动节目联系他18日去北京选角;因为“X博士”那篇引起广泛关注的文章,好几家媒体记者联系他要求采访。

  一个蜘蛛爬到床头,一条蜈蚣从行李箱上蹿过,屋顶先是传来嘭嘭的撞击声,然后是一串什么东西四散滚开的声音。

  “现在上热门好难,要创新啊!”夜雨淅淅沥沥,小伟坐在床上轻轻自语。他拿出手机,回复了一条称赞自己的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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