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是因为疫情让航空从业人员们拥有了更多空余时间?不不不,社交网络上过高的空姐含量很难不指向一个事实:在抖音快手里打着“空姐”旗号圈粉无数的网红,很多都是假冒的。在短视频平台搜索“空姐”,你可以往下翻出几十页的用户,只是为什么不是其他的人设,比如全职富太?比如护士?偏偏是空姐?
有一说一,空姐确实会给人以遐想,除了肤白貌美大长腿,空姐还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
无论如何,只要作为空姐本姐,就已经是肯定了自身的综合素质。和网红相比,经过航司严格筛选后的美貌照骗几率更小;从经济角度来讲,假扮空姐的成本更低。和几万块的包包相比,两三百一套的制服当然更香;从未来发展的角度,空姐这一职业的特殊性,也可以让她们随时“失联”,机动性更强。
更重要的是,假冒警察显然一不小心就会被真警察找上门;假冒护士,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只有假冒空姐风险最低——毕竟真正的民航人都在苦哈哈的工作着呢,更何况航司那么多,不打着某家航司的旗帜招摇撞骗,舆情监控也管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快手曾有一位用户@落地小公举,打着空姐的名号,用“喝醉后的空姐”、“空姐教你怎样炫富”等耸动的标题吸引了三十万粉丝关注。即使她的错误非常明显,一会儿穿着厦航制服一会儿穿着阿联酋制服一会儿又自称自己是南航空姐。
拥有218万粉丝的抖音博主@大莹子 在简介里自称抖音第一“空姐”,也以空姐的人设发布视频,但她同时也会在作品里澄清:本人并不是真正空姐。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堪称当代吊诡现象。
除了这些蹭空姐热度的用户,还有一些真假难辨的李鬼们。她们会聪明地在简介上特意标注:前空姐,现已离职;然后以资深前空姐的身份来“揭秘”。这类视频大多是穿着制服在同一个场景里的独角戏:
这些视频满足了大众对空姐这一职业的窥私心态,只不过是真是假,不是业内人士确实也无法分辨。
当然,空姐并不是唯一被冒充的空中职业。民航圈子里有一句话:假空姐骗钱,假飞行员骗色。飞行员也是男性李鬼们最爱扮演的角色之一。和空姐相比,飞行员的光环对女孩儿来说甚至更大,这个职业算得上是镶着金边:工作体面、高收入、外貌身高不俗,还有云端之上的眼界,简直是站在了两性关系鄙视链的最顶端。
只是假扮飞行员的男生们需要付出更大的成本。除了一套便宜的制服,他们还需要去自费体验一次飞机模拟器,在“机舱”中留下珍贵照片,佯装自己是云端上飞行的人,才能多少让自己的假身份,有一些说服力。
时间倒退五十年,飞机刚开始商用的时候,航空公司选择了美丽女性来做乘务员,以减少飞机发动机带给乘客们的焦躁;而当时只有社会名流才能使用这种交通工具,为了称得上他们的身份,也为了吸引更多乘客,航司们争相挑选更美的女性。
从外表到体重到仪态,筛选的严格程度不亚于如今选上女团/考上哈佛。虽然随着航空的发展,航司们早已不再使用这个套路。但空姐还是属于美女浓度极高的群体,她们的形象也满足了许多男性对理想伴侣的想象:
外表上美貌端庄四肢纤细,永远细声细语温柔可亲,不管你再怎么发脾气她们都宽容以待。她们还有体面的工作不菲的薪资不菲,满世界旅行,过着许多人都羡慕的生活。
于是一波接一波的“空姐”们应运而生,带着大众的期许在社交平台上事无巨细分享她们的生活。
前面我们也说过了,空姐Cosplay的成本极低,在淘宝购买一套喜欢的航司制服,有需要的话再去闲鱼购买一本假证,梳好头发,换好衣服,打开视频,一个“空姐”诞生了。
值得一说的是,通过某宝的销量我们可以看出,南航东航等知名航司的制服更受欢迎,不知是因为辨识度较高,还是空姐圈子里也有一条航司鄙视链?此外,海航在巴黎时装周联合著名设计师劳伦斯许发布的第五代制服(海天祥云),也凭借其独特青花瓷风格赢得了不少“空姐”们的青睐。
你当然也可以把大众对空姐的痴迷归结为制服诱惑,不过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护士服、警服等制服多以cosplay服装的名义进行销售,但在某宝和闲鱼上我们看到的销量较高的空姐制服却大多是二手服装,有的还特地标明是自己穿过的。
不过有趣的是,我们发现大众的“空姐情结”也需要颜值作为基础——只要在id里加上空姐二字+一张美貌头像,即使没有作品也可以吸引几万十几万粉丝;而一旦博主露出真容,被粉丝们发现其并没有空姐该有的美貌时,关注人数则断崖式下跌。
当然,人们之所以热衷于在社交媒体上围观空姐的生活还因为这个职业自带的性暗示意味。
事实上,也不怪吃瓜群众们浮想联翩,近年来确实有不少空姐都曾经被曝出过性丑闻。去年11月,英国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在脸书上开通账号,发布多张机上拍摄的“制服诱惑”照片。通过宣传照吸引到潜在客户后,她在网上以25英镑的价格出售自己的内衣,还明确表示如果价格到位,自己可以为乘客提供不一样的飞行体验。
日本空姐也曾被外媒爆出因疫情减薪而转向出售的丑闻,据“东京记者”网站报道,这些空姐表示,她们90分钟可收取300至450英镑不等。研究报告更是称,在接受调查的718名匿名空姐中,21%的空姐承认自己“在飞行途中与同事发生过性关系”,14%的人表示曾与乘客发生过性关系。
就像网上层出不穷的炫富视频最终是为了引流带货一样,假空姐们费尽心思在社交媒体上假扮空姐自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收获点赞。
直播带货、海外代购都是常见的变现方式,毕竟每天都出入各大国际机场,帮大家买点东西(顺便赚点代购费)当然是洒洒水啦。
2017年,一位名叫张丽(化名)的女士就自称是空姐,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开了一家代购店,向顾客销售“RAPPOLO Malvasia Dolce”葡萄酒、“ORSOVit”意大利小熊糖等10余种食品以及标识“超浸透3D”面膜等数种化妆品。被警方查获后,当事人才承认自己并非是空姐,只是一名地勤工作人工,打着“空姐”的噱头只是为了吸引顾客,所卖的货品也都并非是免税店购买的。
所以对于广大网友们来说,看看视频没问题,真的要找空姐代购的话,还是需要谨慎一点。
也有人凭借这个人设进行着一些更为隐秘的地下交易。很多假空姐通过视频吸引粉丝加微信以后,就会向他们售卖自己的私密物品:从空姐制服到穿过的丝袜、内衣。
除非做到顶级网红,带货能带来的收入毕竟是有限的,更“有头脑”的空姐则选择加上粉丝的微信,成为他们的网聊女友。近年来,假空姐通过网恋诈骗的新闻已经屡见不鲜,诈骗数额少则五六千,多则几十万。2008年初,广州一名42岁的家庭主妇张某在社交媒体上将自己包装成一位妙龄空姐,和生活在南宁的秦某开始了一段长达九年的网恋。九年间,张某多次用自杀威胁,前后从秦某身上骗取了近70万元,其中仅仅是转账就有近60万元。
也有人不打情感牌,选择利用人性中的贪婪来进行诈骗。2019年,深圳警方曾破获一起案件,当事人琪宝自称是一名空姐,告诉受害人阿宙加入国际航协成为会员就能获得免费旅游的机会。加入后不久,阿宙就接到通知,有免费去普吉岛旅游的机会,只要每人交3万元押金,且旅游回来后押金可以全部退还。阿宙交了6万元押金后,2016年初带朋友去普吉岛旅游了一圈,回来后6万元押金也全部退回来了。
赢得阿宙的信任后,琪宝又让他拉了自己的好几个朋友、亲戚进入国际航协,还假称只要他们缴纳一定的保证金,航空公司就能免费赠送10台苹果手机给他们。受害人们按照要求将保证金转给琪宝后,琪宝便开始找种种理由拖延,最终因顶不住大家催债的压力而投案自首。经审计,琪宝共骗取了980万元,受害人有41人之多。更离谱的是,这个自称空姐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一个男性无业游民,所谓的“国际航协”、“免费旅游”等等,都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
假空姐的泛滥一方面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受害,另一方面也让真正的空姐、民航圈十分困扰。假空姐利用这个身份在网络上招摇撞骗让很多真空姐担心圈子在大众中的刻板印象会越来越严重、口碑会越来越差。一位空姐在接受《男人装》采访时就曾提到过这个问题:“我好像当了一个假空姐,那些‘真’空姐都在游山玩水开豪车,我们南航在苦苦训练。”
实际上,就算没有扎堆出现的假空姐、假空乘,在航空业近百年的发展中,空姐们早就已经开始努力打破大众认知中对于这个职业性感、美丽的刻板印象。在1960年代,空姐还是“性感”的代名词,性暗示甚至成为很多航空公司的营销手段,不仅让空姐制服越来越短,有公司甚至打出“你老婆知道你在跟我们一起飞吗?”这样的广告文案来吸引顾客。为了符合公司的要求,很多空姐在入职时就需要做出“不婚不育”的承诺,但就算如此,只要她们长胖、变丑,甚至只是皮肤出现一点问题,就可能会遭遇被开除的命运。
1960年代末,随着女权运动的兴起,越来越多的空姐受够了公司越来越夸张的情色宣传,开始进行罢工抗议。1972年,空姐女性权利组织成立,组织成员会教空姐识别性别歧视,鼓励她们用法律保护自己。
到70年代中后期,女性旅客和家庭出行的占比越来越大,性感空姐的营销也逐渐失效。80年代开始,空姐的制服越来越回到了端庄典雅的美,从突出身材曲线的性感短裙慢慢变成了宽松优雅的西装,裙子的长度也改到了膝盖上下。
在欧美国家,为了打破空姐这个行业的年龄歧视,越来越多的航空公司开始启用“空嫂”、“空奶奶”,衡量空姐好坏的标准也从颜值高低变成了服务质量的好坏。就连英文中的空姐“stewardess”一次,现在都被纳入了政治不正确的名单,取而代之的是乘务员“flight attendant”这样的中性词。
偏见的消除绝非一朝一夕的努力可以达成,但大约只有整个行业、甚至是整个社会团结起来的时候,关于空姐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才能被慢慢消除吧。就像阿根廷一家航空公司在遭到男乘客吐槽“空姐为什么越来越丑”的时候的回复一样:“偏见不会飞翔,我们把它留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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