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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2-03

农村网红有多野?

  在激荡着乡村非主流风的配乐中,从广东打工归来的大表哥,带来了令人艳羡的“贵族气息”——他留着鲜红杀马特发型,穿着用别针拢住裤裆的西裤,身上挂着反光的铁链,在村里坚持说普通话。他带着两位表弟去乡里的野狼沙龙做头发,把他们往时髦的路上推……

  这是快手用户@叫我三炮拍的《叛逆少年》系列之一,视频是2017年6月份发布,现累计播放量达1070.7W,505043个赞,49230个评论。“两年了我来报到一哈”“看来又有很多人来怀念三炮了”“我来看你了大表锅”此刻,评论还在继续刷新中。

  拥有651万粉丝的三炮,是靠“土”和“叛逆”走红网络的。两年前,三炮开始在快手上发布系列搞笑短片,很快,这个初中没毕业、曾在广东打工的农村青年,成了快手广西第二大网红。

  用户@刘妈被网友称为快手高龄女网红,坐拥1533万粉丝,也是比较早期的农村段子手。点开刘妈最新的作品《空姐来袭3》,可以看到一群大妈空姐,模仿空乘对话,利用无人机传送玉米,演绎农村土味段子。

  这个视频10月11号上传,已有470w的播放,8806个评论。但声音似乎不太和谐,相比夸赞三炮的评论,底下更多的是声讨“电商好多假东西”“刘妈家刷礼物卖锅的呢?”“刘妈鹅绒被是假的被坑了”……

  各种行为怪异、荒诞的人,在短视频快手app里比比皆是,一度成为快手的风向标。他们创造了一套亚文化的符号表达体系,包括自虐、喊麦、社会摇等表演方式,锅盖头、紧身裤为“标配”的着装,“老铁双击666”等“行话”,宣泄情绪,表达自我,在快手上形成狂欢。

  移动4G时代基本实现了人们的随时在线,碎片化的时间也被网络攫取,受众的信息成为更受欢迎的速食快餐。乡村人的精神文化愈发迷失在嘈杂的现代世界里,但乡村群体并没有被网络遗忘。

  因传播特性和用户群体的不同,媒介在网络时代建构着不同的线上社群,形成“重新部落化”的现象。如中国今天的“A站”、“B站”,已成为规模较大的年轻人社区,标签是热衷于动漫及游戏;豆瓣上则以分享电影、读书和音乐为主要诉求,目标受众定位在追求理想生活的文艺青年;短视频平台则呈现出分化的趋势,但它的使用体验如病毒般迅速蔓延。

  信息碎片化,网民从逻辑完整、时间连续的“凝视”转变为匆匆“一瞥”,短小精悍。

  理解门槛低,不需要理解的门槛信息无形之中成为更受欢迎的速食,轻松获取网民注意力,欢快不费劲。

  视频刺激大,文字有着天然的传播缺陷,某种程度上,它需要逻辑的复杂思维,这就无形中将文化水平不高的用户排除在外。视频则是最直观、最有效、最能刺激感官的复合表达手段。

  操作简单易上手,录制一段视频,加上特效和滤镜,拍摄时长15秒至1分钟不等,上传发布,基本操作简单易上手。

  在这种媒介环境下,娱乐社交平台、网络短视频类APP成为最时尚的休闲应用,尤其适合乡村群体的网络接触特性。抖音、快手、美拍及今日头条等成为召唤同类群体的新场所,建筑起一个虚拟交流空间。

  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大专以上人口仅占总人口的8.7%,即全国九成以上的人处于高中及以下水平,除了快手其他社交平台几乎甚少把目标用户垂直在这一群体上。

  2018年数据分析显示,社交视频直播平台快手拥有7亿注册用户,日活跃用户达到1亿,其中三四线%,其制作的视频也成为快手APP的重要内容。

  主流媒体如微博、微信并没有过多考虑过乡村群体的使用体验,快手则让这个被“主流社会”“抛弃”的群体有了容身之处,无论是视频的制作者还是观众,都终于找到了同类人。

  快手红人MC天佑出身草根,在街头摆过炸鸡排摊子,曾被城管追得东躲西藏;卖过二手车,相爱多年的女友劈腿,和开宝马的富二代走了……这些经历都成为他饱受草根好评的喊麦内容,如《女人你们都听好了》,歌词充斥着对低微出身的无奈,以及对富贵阶层的仇视。

  物质与现实、爱情不如钱、奋斗难出头等作品内容,引起了草根群体的热烈回应。他们在天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缩影,和天佑一样,千万草根在快手上用喊麦这种表演方式,反击社会阶层差异带来的蔑视和偏见。

  在现实中通过一部部手机、一个个账号ID走入虚拟空间,在虚构世界之中融入组织,找到归属。

  就像拍摄近两年的《叛逆少年》一样,三炮,成为千千万万的农村普通少年代表。几百万涨粉背后,是年少成年、摆脱打工的光环,是网络世界里或许藏着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俄国学者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提出了三个重要概念,即狂欢节、狂欢式与狂欢化。他认为,狂欢节创造了“第二世界”,这是对阶层、身份、教条的颠覆、讽刺和戏弄,是草根追求自由、平等的呐喊。

  快手给草根提供了一个恣意生长的平台,快手亚文化得以野蛮生长,有声音评论其“非主流“,甚至 “不入流”。

  2016年,X博士的一篇《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真相》的文章被刷屏,在他笔下,快手上呈现出一群“荒诞怪异”的乡村群体,这些人生吃异物、炸裆,各种花式自虐。

  他认为,这类群体多数文化水平低,对社会制度规范不了解,有越轨的倾向。不以传播低俗内容为耻,反而为荣。

  “傻、笨、弱智”。占比最大的搞笑短剧是村民自制视频。奇装异服,男扮女装,夸张的肢体动作与表情,通过挑战人类认知而博取眼球的怪异风气。

  “乡野大舞台”。喊麦、翻跟头、舞狮子、徒手劈砖等内容呈现,一些村民沿袭原始生产方式的体现,从砖瓦房到荒野山头都是他们的大舞台。

  “乡村圈交友诉求”。此前计划生育政策下,导致乡村男多女少的遗留问题,加上乡村严格的仪式习俗,“没车没房没存款”让村里出现一堆光棍。许多视频直接写上“不嫌弃的来我家”、“我想有个家”、“给娃找个妈”的类似标签,加上视频里女主秀身段,体现体力好等,吸引了许多村民自报家门留下联系方式示好。

  快手恰恰提供了一个庞大的、价值观同质化的乡村交流平台。这与作家拉伯雷笔下(《巨人》)粗鄙的广场语言、民间节庆风俗、怪诞的人体、古怪的角色、疯狂的大笑、虐仿等现象,甚至有些不谋而合。

  虚拟世界里,草根得以自由自在地创造他们的文化符号,在此过程中,草根群体陷入一波又一波的狂欢,短视频APP成为创作基地,乡村影像成为乡村形象建构的新方式。

  提到散打哥,看过快手的小伙伴应该对他不陌生吧?毕竟4500多万粉丝量在那里摆着呢。与其他农村段子手相比,散打哥走得路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散打哥不玩散打,专门直播、拍“快手连续剧”。快手平台上他的资料显示,经常更新正能量搞笑段子。视频标题上还有不少明星的影子,比如“感谢任达华大哥的鼓励和祝福”“感谢黄晓明对散打哥的认可”,由于为脱贫打call等公益输出,他还获得“2019年阿里巴巴公益脱贫攻坚公益主播”称号。

  对乡村日常生活的展示一开始仅仅是单纯记录生活瞬间的创作,与艰苦劳作的乡村生存状态有关,后期标题和评论中逐渐出现“劳动光荣”、“加油”、“努力”等话语,在快手上形成一种共同的乡村价值观念。

  顽强乐观的淳朴态度。既不因贫困而羞于展露的态度,并希望追求更好的经济生活。虽然歆羡着都市的现代生活,同时更努力地专注于当下的乡村生产活动,通过对田园活动的记录来强调乡村生产活动,改善目前的生存状态。

  深山、竹林、节气、民风等元素,构成了李子柒视频里的农家生活。围绕中国人古朴的传统生活,引以为傲的美食文化为主线,李子柒吸引全网粉丝数量近2000万,视频累积播放量近30亿。

  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态度,与乡村保持着精神上的连接与认同,愈发将我国乡村糅合成一个庞大的线上群体。

  显然,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秩序与权威统治;对权威的颠覆,充满了戏谑与狂欢。短视频则构建了一个新的线上狂欢广场,平等的发言权与表达权给予受众超乎“权威”的自由。

  文化“真空”。都市所代表的主流话语的挤压与乡土社会的崩塌,让传统乡土文化慢慢流失,而“农民”的社会称谓仿佛成了社会底层群体的代名词。

  村民对自我身份的自卑、矛盾、无奈等复杂情感油然而生,在乡村短视频中则体现为对彼岸主流文化的向往与抗争。

  在快手上,出现了城郊乡村草根群体模仿都市主流文化的内容,如“俄舞”与“海草舞”一系列动作原本发源于以都市年轻群体为主要用户的抖音APP,揽获众多网友的“双击”与“666”。随后自制的穿搭、美妆及编发等教程,虽然良莠不齐,但却成为热门视频的重要内容之一。

  在这些短视频中,尤其是妆前妆后“美与丑”的落差对比,仿佛象征着城市与乡村的较量,暗含某种程度上的乡村不自信与对城市的美丽向往。

  在与城市神话的对照中,在不断的拉锯过程中,促使乡村进行“我是谁”的思考,从而对乡村社会地位与话语权力有所认知,形成“我在哪里”的定位,某种意义上快手也成为一个乡村身份认定平台与独特的亚文化生态圈。

  随着城市化政策的推进,有关乡村的生活与记忆越发遥远,有学者用“村落的终结”对我国乡村的衰落与消亡进行预判。

  “后乡土社会”理论将乡村社会的变迁看作“现代化、市场化和城镇化背景下中国乡村的一种新常态”。在这种新常态下,乡村现实已经在新的语境下异变。

  影像则呈现着乡村当下的生存状态、精神风貌,传达着乡村的社会身份强弱关系以及对乡村文化的认同,即复杂的权力话语,影像无疑为解决好我国的乡村问题提供了一个崭新且关键的窗口。

  乡村短视频的广泛网络化传播重新界定了城市与乡村的关系与连接方式,乡村尝试通过媒介加强乡村部落凝聚力,通过各种符号与价值审美实现乡村身份认知的重塑。

  城市与乡村的二元对立关系有了新的内涵。毛主席在1927年发表了关于中国农村局势分析的宏文——《湖南农动考察报告》。如果毛主席生活在今日的话,他不必花几个月的时间去走访农村,只需看看几个短视频app,就能了解中国乡村的精神面貌了。

  最后,南方传媒书院陈安庆对乡村网红现象是这样解读的,他认为:

  1、乡村网红在快手受众群的内容生产和世俗化表达,源于这个群体的传播实践和文化自觉的价值创造,得益于媒介赋权。

  2、乡村网红被贴上土的、低端的土味文化标签,一方面有城市人的傲慢与偏见,各自的审美情趣不一样。新生代农民工草根群体希望平等地通过亚文化资本获得关注度,并转化为经济资本,这个过程中也许用力过猛,雷人表演,引起城市审美人群内心不适,但这并不表示乡村网红是低贱的。

  3、互联网给予乡村网红同等的平权表达,内容趋向多元,观念愈加开放,乡村网红在互联网虚拟社区中自我认同,也许在城市人群这种审美近似审丑作妖奇葩雷人,但是这也是他们真性情的本色演绎,需要一颗宽容之心。

  4、媒介的平权化演绎,能够让他们获得一种替代体验,从而超越身份弱势与资源限制的补偿满足,来获得自我价值实现后的愉悦感,达到精神酣醉的沉迷与享受。

  5、城里的看不懂乡村的,乡村的看不懂城市的,这背后是断裂型社会排斥,农民工网络福祉融入背后的阶层困境,城乡二元化审美分野。

  1、《重塑与角力:网络短视频中的乡村文化研究 ——以快手 APP为例》 作者: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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