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富是鹤岗的一位农民,最近因为“手握五套房”突然成为网红,但他依然在为了挣钱而发愁。
大胡子薛宝鹤,在鹤岗体制内努力十八年却拿不到一个编制。他在工作之余参演的两部电影,一部获得金马奖,一部获得了美国圣丹斯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2018年,走出体制,他找到了新的人生。
考研失败的王野虓,大城市梦幻灭,退回家乡鹤岗做医生。他把下班后给水果做手术的小视频发布到网络后,意外走红,不但被《人民日报》报道,还走上了中央电视台《开讲啦》舞台,成为青年科普代表。
原本以为要在医院做一辈子护士的鹤岗90后小阿妹,受不了医院的高压,走上了网红之路。如今,她通过小视频,一年收入100多万,开着奔驰车,成为鹤岗第一网红。
这四个人的故事,都发生在东北小城鹤岗。鹤岗因煤而兴,为黑龙江四大煤城之一,在享受了数十年的资源红利之后,因煤炭资源枯竭而极速衰落。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0年起鹤岗人口逐年下降,从2010年的109.1万降至2017年的100.95万人,其中就业人口仅有10万人左右,远低于十年前的28.94万。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了下来。那些留在鹤岗的年轻人,大都没有蹉跎度日,他们都在自救,寻找出路,救自己,也救故乡。
6月,鹤岗的天气变幻莫测,时雨时晴,早上还艳阳高照,午后却下起倾盆大雨。
雨后,天气有些凉,李传富穿上绿色军大衣,到家附近的小鹤立河捡石头。经大雨冲刷,河中出现玛瑙石,形状各异,晶莹剔透。他捡石头只是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时光。
34岁的李传富,是鹤岗市兴安区红旗镇永新村农民,身高170cm,体型微胖,看上去憨厚朴实,并非外界刻板印象中彪悍的东北大汉。他熟知鹤岗的历史,但却自嘲“这也没啥用” 。
最近,李传富突然成了村里的名人。全国各地多家媒体前来采访他的“五套房”故事,邻居称呼他为“网红”,网友也将这位农民想象成一夜暴富的千万富翁。
丽景小区是李传富五套房所在地,距离鹤岗主城区11公里,小区有三十多栋楼房,橙、黄相间,周围是连片的大地,房子就像大豆一样长在地里。6月初,行走在小区中,极少碰见行人,除了呼呼的风声,全然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样的环境,我62平米一套的小房子,谁会来买?”李传富很无奈。这五套房是他家老房子被拆迁后赔偿的安置房。
2011年,鹤岗市政扩建,规划修马路,将永新村一部分房屋和土地征迁。李传富家正处在征迁范围内,300平米的老房子和宅基地被征收。2018年,李家分到这5套安置房,每套62平米。父母住一套,李传富一家三口住一套,其余一套出租、一套开小超市、一套开餐馆。
“我喜欢烧菜,有个空房子,支两张桌子,就是餐馆了。”李传富说。在家里,洗米、洗菜、炒菜、洗碗、刷锅都是他的工作,妻子则经常在一旁用手机看视频,对此,他没有任何不满。
丽景小区入住率极低,出租、餐馆、小超市都难挣到钱。租出去的一套房子,租金一年2000元,除去物业、暖气费,基本没有剩余。小超市一年利润2万余元,仅够维持生计。“房子多也挣不了钱,没啥用”,李传富感叹。
“去南方工厂做流水线元。”李传富说。然而,母亲即将去医院做心脏手术,女儿只有7岁,刚入小学读一年级。上有老、下有小,李传富被困在永新村。
当年,儿子追随父亲步伐成为下井工人,是鹤岗90%家庭的选择。2001年,初中毕业后,16岁的李传富成为了一名煤矿掘井工人。他父亲也是一名老挖煤工人,下了一辈子井,直到50多岁身体不允许了,才回家种地养羊。
从地图往下看,鹤岗南部鹤大线东侧,黑沉沉一片,蜿蜒近二十公里,都是煤矿开采区,这里正是李传富和他父亲当年下井的煤矿区。
走进这片黑色区域,马路已被煤土浸染成深黑色。经过重型卡车长时间碾压,路面早已坑洼不平,一不小心,双脚就会陷入其中。这里四处可见煤矿厂,大多都已停工,少部分间断性向外吐煤。巨大地坑里堆满了绿色沙土,它们是选煤处理后的废弃物。远处耸立着一座座数十米高的矸石山,成为矿区的高地。矿区笔直的铁轨一直往南延伸,望不见尽头,当年,鹤岗的煤就是从这里运往全国各地。
“铁轨是专门运煤的,火车沿路都是煤矿区,往南开到佳木斯、哈尔滨,再运往全国。”
李传富对矿区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对矿井里的分工、挖煤的程序、选煤的标准,他更是张口就来。曾经无数个日夜,他都在这片土地下面数十米掘井作业。
“我负责掘井,加深旧井或者增建新井。早上进井,晚上出井,出井后除了眼睛,全身每一处都是黑色的。在澡堂子一泡,水面泛起一层一层的煤渣,捞起煤渣还能烧”,李传富回忆下井岁月。
在他的记忆中,过去鹤岗一派繁荣,不像现在这样衰败凋零,“前些年,鹤岗的豪车满大街跑”。
鹤岗是一座资源型城市,因煤而兴盛。据历史资料记载,1914年,当地发现炭层,1918年,成立鹤岗煤炭矿业有限公司并铺设铁路,由此人口集聚,商贾往来,逐渐发展强盛。
1949年后,由于鹤岗煤炭质量好、储藏量大,成为黑龙江省四大煤城之一,李传富对此很是自豪。全国仅有少数煤矿的煤可以用来炼钢,而鹤岗是重要的炼钢煤产地。李传富和他父亲当年挖出的煤,都用来炼钢了。
煤炭常被比作是工业的粮食。建国初期,国家百废待兴,盛产煤炭的鹤岗成为明星城市,改革开放后逐步富裕起来。
位于东山区的鹤矿集团岭北煤矿露天坑,拥有61年开采历史,是见证鹤岗辉煌时代的最佳标记。据鹤岗官方数据,岭北矿露天坑遗址长3100米、宽1100米,最大坑深130米,占地面积341公顷,被称之为“人造大峡谷”。从矿顶望去,卡车在矿坑中行驶,就如蚂蚁爬行。当地一位老矿工说:“你们想象一下,数万矿工每月拿着8000元工资,在这方圆三公里吃穿住行,这里的经济能不繁荣吗?”而这样的大矿企业在鹤岗有八个,小矿井更是不计其数。
在经济数据上,鹤岗也曾是一路凯歌。从1991至2012年,鹤岗GDP增长率保持在两位数,2004年全市总产值破百亿,2009年破200亿,2011年破300亿。
另一项数据也更能说明鹤岗发展早全国一步:鹤岗100余万人口中,城镇人口常年保持在80万,2017年的城镇化率是82.6%,这一水平已经达到发达国家水平,同期全国城镇化率只有58%。
鹤岗经济高速增长之时,李传富正在井下挥洒汗水和青春,辛勤付出的回报也很可观。在经济高速扩张那些年,他一月通常就有6000元至8000元收入,好时还可过万,而当时全国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一年才2万余元。
翻看李传富母亲珍藏的老照片,印证了那些年李家的富足光景。九十年代,家里洗衣机、彩色电视机等大电器俱全,老房子装修体面,还有宽敞的地下停车库。
然而,自2013年以来,李传富人生出现大转向,工资连年下降,工作岗位也越来越少,一切都不再如十年前那般充满希望。
常年下井还给李传富的身体造成巨大的伤害,腰椎炎、关节炎这两年一直困扰着他, “疼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做事,只能贴止疼膏药,但治标不治本,药效一过,仍然疼。”
坠落感是李传富这几年最大的感受。“这种明显感觉是在2013年后,煤矿产业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鹤岗市公布的经济数据也印证了李传富的感受,2013年经济开始出现严重下滑,当年全市GDP增速是-9.5%,而前十年经济一直保持超过10%的增速。2014年,鹤岗GDP继续以-9.7%速度萎缩。一座因煤而兴盛的城市,在享受了数十年的资源红利后,因煤炭资源产能过剩而急速衰落。
受腰椎影响,李传富再难从事重体力劳动。他辞了选煤厂的工作,过去十多年积累的掘井经验、选煤经验也付之东流。
如今,1块钱的棒棒糖、3块钱的牙刷、5块钱的酱油、10块钱的香烟、20元的白酒……数十种商品摆满了货架,李传富和妻子经营着小超市,勉强维系生活。超市也成为他家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
但挣钱太难,一天三五位客人来买东西是常态。看店成为一件极耗时间的事,“开了店,就必须守着,店里要有人,否则一件货也卖不出。”无聊的时光,李传富喜欢出门捡石头,妻子则在家看电视剧。
6月1日,凌晨四点,李传富带着妻子、女儿出门,“为了能在人民广场抢一个好摊位卖饮料和水。”这天正值北普陀寺举行庙会,大量市民会经人民广场上山拜佛求平安,人民广场便成为了摆摊卖水的绝好之地。
“顺利的线多元的水和饮料”,李传富说。但人民广场当日有文化活动表演,领导来视察,城管对周围场地进行了严控,上午9:00李传富的摊位便被“清理”了。无奈一下,一家三口只好带着一车货回家,当天四个小时赚了100余元钱。
除了经营超市,李传富家还有三亩大地,由他父亲打理。离开矿井后,李父养了十多只鸡,三只羊,种了一园子蔬菜。鸡蛋、蔬菜会被李传富拿到超市进行售卖,以增加收入。
“现在一年能挣2万多元,全家老小各项开销刚好能负担,日子勉强能继续过下去。”李传富说。
李传富不是个案,自2011年始开始,煤炭价格急剧下降,煤矿企业经营惨淡。2015年,鹤岗核心企业龙煤矿业集团裁员10万人,减员40%,大批矿工失业,牵动整个城市商业萎缩,鹤岗急速衰落。
如今,据黑龙江省统计局数据,2017年鹤岗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1370元,每月平均1780元,排在全省13个地级市最后一名。与十年前月入6000元相比,坠落感笼罩在每一个鹤岗家庭中。
这种困境并不仅限于农民群体,鹤岗城市青年薛宝鹤也面临类似烦恼,而且一烦就是18年。
巨大的褐色络腮胡,是薛宝鹤最显著的标志,与他1981年出生的年龄极不相符,也与他国大公考培训学校校长的身份不相符,唯一与之相符的就是他的电影演员身份,割裂感是薛宝鹤身上最大的特征。
“电视台工作十八年,我在讲话、写作时,会不由自主冒出大段的官方语言,但另一方面,我又从事非常个性化的事业,演独立电影,这种冲突一直在我身体内互相博弈。”厚厚的镜片下,薛宝鹤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审视着周遭的环境。
薛宝鹤,38岁,出身在工人家庭,父母曾是鹤岗汽车公司职工,成长于单位大集体环境,“邻居都是父母的同事,小时候出门,需要向遇到的每一位长辈问好,这种大集体环境,对我的影响很大”,薛宝鹤说。
他自幼聪明,但都用在玩耍上,早早地被家长认为“不是读书的料”。他高中选修体育,学习摔跤,高考考上了北京体育学院(现北京体育大学),但家里拿不出学费钱,薛宝鹤只能在鹤岗当地草草读了一个中专。
中专毕业后,他做过很多工作。他在鹤岗最繁华的新世纪广场给人拍照片,3元一张,5元2张,但很快数码相机出现,胶片拍照没有了市场;他到建筑工地出大力搬砖,一天工钱8元。网吧、钢床厂、书店、矿泉水厂、餐馆……这些地方他全都干过。
一次机会,薛宝鹤接触到了广告公司,学会了PS设计,这为他此后的人生积累了专业基础。这期间,还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2001年,广西南宁一家广告公司称公司紧缺设计人才,只要他去,就开4000元工资。怀着无限憧憬的心情,薛宝鹤坐4天3夜80个小时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去了南宁大沙田区。
这一行,差点毁了他一生,幸好遇到贵人提醒,“我在从鹤岗去佳木斯的路上,和出租车司机聊,司机听了后,就怀疑是传销,让我留心。”薛宝鹤心存感激地回忆起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司机。到达南宁后,薛宝鹤一看现场就笃定是传销骗局,洗脑对他不起作用。在传销组织的这段经历,反而让他变得健谈,一改过去沉闷少话的性格。
2001年,机会来了。鹤岗市电视台广告中心面向社会招聘,薛宝鹤和家人都想得到这份体制内的工作。为此,家里不惜付出1万元“学费”,让他去哈尔滨自费学习视频编辑。借助这次学习机会,薛宝鹤成为了鹤岗电视台最早一批掌握非线性编辑技术的员工。
“在鹤岗,体制内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年轻人只要有机会进体制绝不去民营企业”,薛宝鹤说。这一说法也很快在一次饭局上被印证。一位在当地国有通信行业做电缆规划的工程师,每月固定收入4000余元,凭着资历他本可以去华为,月薪至少是1.5万,但他并不愿意去,担心华为没有国企稳定。
对于20岁的薛宝鹤来说,电视台无疑是一份极好的工作,他一干就是18年,从后期制作、拍摄、文案、播音员、记者、主持人、制片人,一步步成为电视台的核心员工,还打造了黄金新闻栏目《百姓百事》,关注社会民生问题,监督政府,在鹤岗人中很有口碑。在服务观众的同时,他负责的几档栏目也为电视台取得了巨大经济回报。
薛宝鹤的专业能力逐渐被领导认可,曾被借调到鹤岗市委宣传部外宣办,为鹤岗最高决策部门服务。但一道无形之墙一直横亘在薛宝鹤面前,没有编制,他就无法获得向上晋升的资格,更意味着同工不同酬的福利待遇。
尽自己最大努力工作,成为业务能力最强的佼佼者,是他争取编制的最大的赌注。他数次离编制仅一步之遥。时任广电局局长,器重他的才华,想帮他解决编制,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大专文凭,条件达不到,遗憾错过。
薛宝鹤通过成人自考,很快就拿到了大专文凭,以为编制唾手可得。但命运还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快三十岁时,薛宝鹤被查出患了糖尿病,并错过了最佳治疗期,需要终生注射胰岛素。而人社部《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第十条明文规定糖尿病不合格,疾病彻底堵住了薛宝鹤的编制之路。
“每次调到市委工作,我都会希望能够获得编制,但最后都证明是幻想”,薛宝鹤说。提到编制问题,一直很平和的薛宝鹤,突然很激动,嗓门也提高了几个分贝。
一是找到了挣钱的机会。“既然这么多鹤岗年轻人想进入体制,而我又懂体制内的情况,我实现不了的愿望,为什么不能帮他们实现?”
薛宝鹤看得很清楚,在鹤岗经济持续萎缩的背景下,没有好的民企,做生意也挣不到钱,考公务员进入体制内成为鹤岗年轻人的首要选择。
“你和小李在一个办公室,自己兢兢业业,非常刻苦地为工作付出,而小李做得很少,也不加班,但领导总是表扬小李,你该如何处理这一情况?”这是薛宝鹤校长给学员提出的面试问题,要求下面7名进入公务员复试的考生回答。
薛宝鹤直言公务员培训是一门好生意,“学费都是预付,不用为现金流担心,而且未来的市场需求会越来越大。”
公务员培训分季节性,每年三月省考笔试,六月面试。培训学校主要在上半年忙碌,招到学员,做好上半年培训,薛宝鹤一年的钱也就挣够了。
薛宝鹤留着褐色的大络腮胡,身材高大,说话带东北味,有着典型的东北大汉的形象。
鹤岗市中心区的一个小鱼塘。这里是耿军导演《东北虎》的拍摄场景之一,薛宝鹤担任该片的制片工作。
2017年,薛宝鹤主演的电影《轻松+愉快》入围第54届台湾金马奖4项提名,薛宝鹤(右二)和主创团队受邀出席金马奖颁奖典礼。
薛宝鹤有着一个电影梦,今年他报了一个电影学校,打算在电影方面继续深造。
“在鹤岗,成为一名电影演员,简直是一个奇迹。开始朋友听说我在演电影,都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耿军的场景:“我当时在办公室内,一位朋友找进来,说是要借用我的编辑器材,后面跟着耿军,还有一位北京来的教授,我愣住了,怎么会有人来鹤岗拍电影?”
正是这位北京来的耿军,引着薛宝鹤走上了电影之路,并且走得还不错。薛宝鹤先后参演了《青年》、《锤子镰刀都休息》、《轻松+愉快》,其中《锤子镰刀都休息》获得了金马奖,《轻松+愉快》入围金马奖4项提名,还获得美国圣丹斯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
薛宝鹤回忆:“第一次听到我们的电影获金马奖时,我根本不知道金马奖是个什么东西。”
2018年,为了参演耿军的新作品《东北虎》,薛宝鹤一改过去干净儒雅的形象,蓄起了硕大的棕褐色络腮胡。此时,薛宝鹤也正式从鹤岗电视台离职,成为一名签约演员。
丰富的人生体验、细腻的演技、被同行认可的电影作品,加之对电影的热爱,薛宝鹤的电影事业还可以走得更远。但薛宝鹤认为自己仍然是个初学者,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而鹤岗这座城市离电影中心太远,去北京已经在在他内心无数次唤起。
但薛宝鹤与李传富一样,真正离开鹤岗很难。日渐年老的父母,本地已经成熟的社交圈,肥沃的公务员教育培训业务,自认为舒适的居住环境,都拖曳着薛宝鹤离开鹤岗的步伐。
“在鹤岗待久了,身体也不适应东北之外的气候环境了。” 2018年夏天,薛宝鹤接到一个网剧,在上海、浙江横店两地拍摄。在剧组两个月,各种疾病都向他袭来,回家住院成为他当时唯一的愿望。“但当飞机一落地佳木斯(佳木斯离鹤岗很近),所有的疾病全好了。”
一只鲜红的火龙果躺在手术台上,蒙着白色纱布,医生拿着医疗器械,对火龙果的“腹部”进行消毒、备皮、麻醉,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手术刀剖开“肚皮”,分娩出“婴儿”……
鹤岗市人民医院ICU主治医师王野虓正在利用火龙果模拟孕妇剖腹产手术,每一步都按照医学流程严格进行,并将手术过程拍成视频上传至网络。
“最开始只是想给儿子做一些医学科普,五颜六色的水果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可以让他从小对手术和医学能多一点了解”,王野虓讲述他拍水果手术小视频的初衷。
晚上哄孩子睡觉后,他拿出水果和各种手术工具,30分钟给水果做手术,2小时剪辑,配音、配文,一条小视频就完成了,深夜11点发布。
帮芒果割“阑尾”、从车厘子“腹腔取物”、给橙子做“切胃手术”,王野虓发布了一系列给水果做手术的视频,没想到一下子火了。他半年已累计制作发布38个作品,最高一个视频播放量是430万,大多数播放量都过百万。
“我从来没见过把剖腹产手术讲得这么清楚的”、“原来阑尾是这样被割掉的”、“请问我家人有胆结石,要不要手术”……粉丝不断给王野虓留言,他也被网友称为“水果医生”。“水果医生”的事迹被迅速传开,黑龙江电视台、《人民日报》等媒体聚焦报道,王野虓还以青年科普代表身份登上了中央电视台《开讲啦》舞台。
如今风光无限,获得广泛关注,但一年前王野虓还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年轻医生,和鹤岗无数体制内工作的人员一样,每日按部就班,家、医院、幼儿园三点一线年出生,父亲是市教委公务员,母亲是国企员工,王野虓有着令多数鹤岗人羡慕的家境。2016年,王野虓考上黑龙江省牡丹江医学院,家人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继续考硕士、博士,将来留在大城市工作。
但命运并没有如他所愿,2011年,研究生考试败北,王野虓退回鹤岗,在鹤岗红十字会医院做外科医生。王野虓说,选择回家乡做医生,需要调整好心态,踏踏实实给患者看好病才是最根本的。
积累了2年临床经验后,2013年,王野虓考入鹤岗市人民医院,三级甲等,当地最好的医院。如今他已成长为一名成熟医生,在鹤岗市人民医院外科ICU科室任主治医师,每天管理监护近20个重症病人。
早晨7点出门,8点到ICU病房,看病历、检查病人、处理突发抢救,下午4:30下班,顺道去幼儿园接孩子,遛娃,回家,结束一天。这是他每天的生活轨迹,周而复始,没有例外。王野虓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不用像大城市一样远距离通勤,过快节奏、高压力生活。
家里经济上也不存在压力,儿子刚2岁半,妻子在家做全职太太,一切都很舒心。但对于有医学理想的他来说,鹤岗偏居最北方,先进的医学技术滞后于大城市,这是王野虓需要克服的客观环境。
好在有互联网,物理空间障碍逐渐被技术打破,王野虓依托互联网走到了全国人民的面前。
网络意外走红,是他作为医生价值的自我延伸,“能让社会更多的人了解手术,能让他们在面对手术时不再恐惧理性判断,这是我一直坚持的原因”,王野虓说。
在快手上,王野虓有13万粉丝。粉丝提问,王野虓解答,他还通过网络救过一位网友的母亲,这让他颇有成就感:“一位粉丝向我描述他母亲的症状,拖了许久找不到原因。我判断疑似肠梗阻,建议他立即送母亲去大医院检查。最后一查验证了我的猜测,她母亲手术及时,很成功。”
身形娇瘦,穿着时髦,妆容精致,棕发、圆眼镜、大红唇,小阿妹从奔驰车上下来,青春感扑面而来,和周围残旧的城市建筑形成极大反差。
小阿妹,90后,真名袁敏侠,是鹤岗资深小视频博主,在快手平台上有300万粉丝,一年收入超过100万。
大专毕业后,小阿妹去医院做了护士,但每天高压的环境和2000元的工资,让她难以忍受。2015年,小阿妹从医院辞职。
当时正值直播、小视频兴起,斗鱼、陌陌、快手、抖音各个平台先后崛起,成为互联网流量高地,霸占了多数中国人的时间,也蕴藏着巨大的财富机会。
喜欢演戏的小阿妹,和男友一起,两个人、一部手机、一台电脑,视频工作室就成立起来了。
“开始流行玩骰子,我就拍玩骰子,后来网络整治,平台推正能量小视频,我就拍各种温馨感人的小视频”,小阿妹说,拍小视频需要策略,和平台每一阶段的喜好偏向有关。
在一段拍于2018年的小视频中,小阿妹扮演一位卖西瓜的老板,一位农民工走过来,一问价格就被吓退了,走后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自己正在筹母亲的医药费,让对方别担心。小阿妹听到后,将一个大西瓜砸破,追着将破掉的西瓜送给了农民工,谎称西瓜是运输中破掉的,让大哥帮忙吃掉。农民工感恩的眼神伴随着温暖的音乐结束。
这是小阿妹自拍自导自演的正能量小视频,发到平台后,播放量达500万,点赞评论无数。小阿妹半年吸粉300万,成为平台一位中量级网红,“我们视频最高的一个是800万播放量。”
大量的粉丝基础,小阿妹抓住机会迅速变现,2017年底至2018年9月,通过网络直播、小视频广告,一年收入超过100万。“有时候直播一小时挣3000多元,接一个小视频广告3万,最高时一个月收入有20多万”,小阿妹说。
当地十多位年轻人找小阿妹拜师学艺,一时间,小阿妹的团队迅速壮大。她教这些学员拍摄、扮演、剪辑、发布技巧,作为回报,小阿妹从每位学员的小视频和直播收益中抽成20%。
2018年下半年,小阿妹和男朋友去哈尔滨买了一辆奔驰轿跑SUV,GLC260,45万全款,他们开心地把车开回鹤岗。
但平台突然不再喜好这类正能量小视频,小阿妹的网红之路突然降速。2018年11月以后,小阿妹拍摄的小视频很难再有高播放量,没有流量就没有收益,300万粉丝的大号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此时,小阿妹的健康也遭遇一场威胁。持续的深夜直播,让她的嗓子一直处于发炎状态,医生告诉她会有失声的危险,必须做手术。“我拒绝了手术,但我觉得应该休息一段时间,过去一年我真的太累了……”说到此,小阿妹突然哭泣起来,一旁的男友递上卫生纸安慰,久久才平复。
2019年3月5日,新账号发出了第一个段子,小阿妹坐在奔驰车内,做着嘟嘴淘气的表情,背景音是妈妈问女儿你开心不,女儿回应不开心,因为没有男朋友。这条小视频显示有7.5万播放量、1497个赞、79条评论。
运营3个月,“依然是小阿妹”发布了56个小视频作品,粉丝4.9万,与过去300万粉丝相比,“依然是小阿妹”并不能给她带来收益。
薛宝鹤也面临同样的困惑,鹤岗离电影中心太远,要想全面提高自己的演技、拍摄、导演水平,“如果一直待在鹤岗不出去,感觉走不远。”
忙完培训学校的课程后,薛宝鹤要到北京宋庄生活一个月,参加栗宪庭电影学院,全面学习电影知识。他希望自己能在电影行业有更深入的发展,未来拍出自己的电影。
同时,薛宝鹤在做另一件事,将鹤岗的城市文化资源推向全国,让鹤岗的影视产业能慢慢发展起来。薛宝鹤认为鹤岗城市的转型和发展必须依靠外来力量,电影可以让更多人知道鹤岗,电影展现的城市风貌会吸引外人来旅游,旅游能带动城市的消费和商业发展。
位于鹤岗城西的兴安煤矿宿舍房,是1980年代的老房子,通体红砖,外墙斑驳脱皮,上面是褪色的旧标语,远处是广阔的田野和山丘。薛宝鹤称这片地区为“西伯利亚”,是电影《轻松+愉快》的拍摄主场景,“当时剧组租了一间破屋,也没人管,就直接拍,拍出来后非常有感觉。”
他小时候居住的旧小区也成为了《东北虎》的拍摄场景,城中心区域一片残破的棚户区,近处是烂尾楼,稍远是一栋80年代旧楼,远处商品房矗立。“当我带着美术师走进来时,他当即选定这片区域,《东北虎》海报,背景就是这里。”
当地官员也和薛宝鹤成为了朋友,经常一起交流如何发展城市旅游,如何向外界推广鹤岗的城市形象。鹤岗的城市形象也的确有所改变,薛宝鹤调侃道:“过去外界一提到鹤岗,就是矿难,现在是白菜房价,不也是一种改变?”
这背后有着更大的鹤岗城市转型难题,2018年,在黑龙江省委巡视组在对鹤岗市开展小煤矿整治整合巡视“回头看”时直戳鹤岗市的“痛点”:市区两级财税收入主要依靠煤炭,“一煤独大”的经济格局没有改变。
转型因此也成为了鹤岗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在2019年鹤岗市市长王秋实向人大提交的《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一文中,“转型”一词出现高达21次,而前一年仅出现7次。在王秋实的报告中,2019年被认为是“鹤岗加快城市转型的发力之年”。
在鹤岗市兴安区最闻名的景点北普陀寺西南五公里外,松鹤生态新区的一处大型水上健身中心正在施工,馆身像一顶赛车帽,总用地面积53852.44平米,包括戏水、游泳池、SPA水疗、餐饮、娱乐等设施,总投资3.8亿元。这座大型水上健身中心位于李传富家正北方,直线公里。
李传富希望鹤岗转型成功,旅游业能发展起来,吸引游客来鹤岗游玩消费,这样他的超市、餐馆会赚到钱,房子也能卖出好价格。
马俊岩制片曾昭明导演谢匡时文字纠纠视频杜青杰图片谢匡时编辑周娜实习生张树志设计李力制作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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