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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02-11

贵圈 他是网版周杰伦可可托海火上春晚年轻人却没听过

  农历牛年央视春晚后台众星云集,独唱曲目《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表演者王琪安静地等待着,不主动跟人说话,也没人找他说话。“他们都不认识我”,王琪告诉《贵圈》。

  下了直播,王琪换下表演穿的红西装,套上羽绒服,拎起行李箱,独自走出影棚准备打车。祝贺的信息在手机里不停振动,消耗着有限的电量。叫车软件上,等待用车的人排到两小时之后,他干脆拉着箱子往酒店走,走累了,就在公交车站台歇脚。一辆三蹦子晃晃悠悠地开过来,他谈妥30块钱的路费,上了车。

  父母妻儿都不知道他要上央视春晚。他说自己签了保密协议,要守口如瓶。老家亲戚跟家人打听过这事,父母压根不信。老两口在辽宁省鞍山市岫岩县的村子里生活,北京离他们太远,春晚更远,远到“想都不敢想”。

  沿路很安静,只有三蹦子晃悠悠发出声响。他拍了个视频给妻子发过去。妻子回:“是不是有点大起大落的感觉?十几亿人看了以后,下来坐着三轮车回酒店。”

  王琪不知道,在两千多公里外的潮汕,一对父女进行着与他有关的争论。29岁的嘉欣看到央视春晚直播上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随口问“这是谁?”父亲回答:“这首歌那么火你竟然不知道?你好歹还是做音乐的,竟然不知道这首歌?”在唱片公司工作的嘉欣不服气,追问:“在哪里火?”

  “全网都火!”一曲结束,父亲意犹未尽,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又听了一遍。

  嘉欣的父亲此言不虚,截至2021年3月初,《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全网的播放量已经突破33亿。有自媒体统计,肖战的《光点》作为BGM,在某短视频平台上被78万人使用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原唱版本被超过500万人使用,是前者的6倍多。

  如果不是央视春晚,很多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轻人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有这首歌的存在。这首承载了巨大流量的歌曲2020年5月问世,在他们身边滚雪球般存在了10个月。贡献流量的人也许是他们的父母、老师,早晚打招呼的邻居,卖早点的阿姨,看门的大爷……就在他们共享物理空间里,一首被500万人使用,播放量以10亿计的歌曲,成为一部分人追捧的爆款,另一部分人却对此无知无觉。

  2021年2月,有个节目采访王琪,问他觉得自己火吗?他疑惑,什么是火?他常在机场遇到粉丝给别的明星接机,“那个是不是叫火?”他被认出来过,很少,对方通常30岁上下,他“嘘”一下,尽量不打扰别人,合个影签个名就过去了。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张陌生的脸——网络歌曲的特质之一就是人们吃过鸡蛋后,却不认识下蛋的母鸡。但从数据上看,王琪早已是不容忽略的现象级歌手。2019年,他的歌曲《站着等你三千年》登上腾讯娱乐白皮书2019华语歌曲传唱榜第一。2020年,他再次凭借《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获得新曲传唱榜冠军。

  “只要有手机的人,玩短视频平台的人,肯定都知道这首歌。”王琪告诉《贵圈》。2020年12月初,他头一次去央视彩排,工作人员告诉他:“你这首歌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

  事实上,并不是每个有手机、玩短视频的人都知道它。15年前,《老鼠爱大米》《那一夜》等网络歌曲尚能借助电视、广播等强媒介获得真正意义的大众传播,到了互联网成为主要传播途径的时代,“全民性”成了一种幻觉——算法分发技术,把这首歌送到了最可能喜欢和传播它的人面前,这种体贴会让人忽略,每个人在手机上看到的世界,可能截然不同。

  几位接受《贵圈》采访的中老年听众都表示,在春晚前就知道这首歌。在他们的互联网使用环境中,《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有着强烈的存在感:打开听歌软件,它在热度榜上;点开K歌软件,大家都在唱;刷起短视频,熟悉的旋律又响起……

  不同于中老年听众的热捧,很多年轻人对这首歌毫无印象。他们对它的认知,来自央视春晚直播时长辈自然而然的跟唱。不少年轻人在微博、豆瓣吐槽,春晚之后,父母没完没了地单曲循环,对其爆红程度深感困惑。

  在不同平台,王琪有着不同的影响力。在年轻人聚集的微博上,王琪的粉丝不到两万,评论和转发数从个位数到三位数不等。他的粉丝超线日,大年初一,“王琪独唱”于上午7点20分登上微博热搜第9名,3小时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你爸妈跟唱了吗”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二名。这是王琪和这首歌在微博热搜榜上仅有的两次亮相。

  王琪的抖音粉丝数有99.2万,他上传的63个视频获得186.9万次点赞。评论少则几百,多则上万。点赞量最高的视频里,王琪站在清澈的湖水前,对岸是深秋的树林,他穿着深蓝色唐装,深情演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在快手,王琪被403.7万粉丝关注。大家热情盛赞他是“全网最感人最深情的男歌手”“音乐天才”“经历了多少事才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他们真情实感地在评论区抒发感动,“以前听歌,听的是旋律。后来听歌,听的是歌词。再后来听歌,听的是故事,现在听歌,听的是自己。人生未到不惑年,而立已是不惑心。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既然已是曲中人,何必在乎曲中意!但愿不做曲中人,奈何越听越沉沦,芳华已逝,回忆难忘。”

  在这两个短视频平台,有一个关于王琪的段子屡屡在评论区出现:“王琪最爱的三个女人,第一个站着等了三千年,第二个亲自送亲,第三个嫁到了伊犁。”这分别取自他的三首热门歌曲《站着等你三千年》《送亲》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短视频平台是中老年听众接触《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主要途径。几位采访对象提到,他们喜欢这样“旋律优美”“故事哀婉”的歌曲——这样明确的审美偏好,有利于平台分析其行为路径,为用户贴标签,优化标签,形成用户画像,并依此进行歌单推荐。

  嘉欣不玩短视频软件,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不认识这首歌的原因”。她从没收到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相关推送,但转念一想,“可能首页有编辑推荐过,但我自动忽略了。”

  用户在互联网上的蛛丝马迹,都能成为算法的土壤。年轻人对此更敏感,他们会为了不被算法贴标签而规范自己的行为——嘉欣拒绝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打分,甚至拒绝用常用音乐软件搜索这首歌,因为害怕“污染”算法。按照算法推荐的逻辑,这首歌很难触达她,即便触达,也极有可能被忽略。

  在用户行为一次次被记录、被分析之后,算法越来越精准,信息茧房由此形成。每个人的“世界”都在被自己喜欢的、熟悉的内容填满,而且只有这些。

  王琪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歌是怎么火的。他强调没做任何事,只是做完歌,传给公司,公司入库之后就不管了,“什么都没干”。他至今没见过公司老板。歌是他自己花钱做的,海报是他自己花钱在影楼拍的。音乐行业观察者贤江告诉《贵圈》,许多新兴音乐公司的模式是“推歌不推人”,因为包装艺人的投入产出比太低,人红了未必留得住,但一首歌火了,通过播放、下载拿到收入,直接又高效。

  据公开资料显示,王琪所在的北京酝星文化公司从安徽合肥起家,旗下艺人在酷狗平台注册的就有玖月奇迹、海来阿木等2056位,其中不乏爆款网络歌曲的创作者。

  王琪与这家发行公司合作近十年。刚开始,他给公司交发行费,价格从2888到18888元不等。后来,他不用给公司钱了。再后来,付费下载被广泛接受,他开始从中获利。但很长一段时间内,歌曲下载分成,分到他手中,一年不过300块。

  2018年,他的单曲《情人迷》火了,北京的经纪人找到他商演,帮他摆脱了贫困。2019年,《站着等你三千年》和《万爱千恩》分别成为腾讯音乐传唱排名第一、分享排名第一。他可以拿到平台上的推荐位了,有时一连三天都挂在首页上。发行日子也能挑,《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他特意选在5月8日发,58谐音“我发”,吉利。

  刘建民第一次听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在抖音上。视频中,无名歌手在大排档里唱得动情,但是无人理睬,顾客“特别麻木”,“只知道吃”。

  刘建民今年57岁,是大学老师,在宁波教新闻传播。2021年春节,刘建民在三亚大东海广场上听到过这首歌,那里有从全国各地去三亚过冬的候鸟老人,群聚跳新疆舞。一位与他相识的79岁的老太太用萨克斯吹过这支歌,另一位75岁的老太太唱过它。他得出结论,情感经历越丰富的老年人,对这首歌越感兴趣。

  刘建民喜欢旅行。出于兴趣,他在抖音上关注了许多风光、纪实影像类账号,他的抖音简介是“年过半百行摄天下”,常发些旅途视频,也爱为老歌和经典乐曲点赞。有一天,《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被推到了他的抖音页面上。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描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失去丈夫的养蜂女带着两个孩子,在可可托海受当地人欺负,年轻的牧羊人挺身守护母子三人,两人擦出爱情火花。养蜂女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悄无声息地离开,托人告诉牧羊人她已远嫁。转眼深秋,可可托海草黄水枯,不适合牧羊,牧羊人却不愿离开,在那里等待他的爱人。

  从刀郎到凤凰传奇,再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贤江看来,中老年人一贯喜欢草原风的流行曲,尤其喜欢歌词中有各种“酒”元素的,一喝酒就会想到一些往事,是他们特有的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寄托,“草原是他们的诗与远方”。

  在他的评判标准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可以划归为一首正常流行歌,它不像那些只是为了配合短视频剪辑的歌曲,不停地无意义重复。这首歌属于走心、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中老年人会因为歌词背后的故事而感动。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首用来唱的歌。“像古典音乐或者是比较小众的音乐,它们的受众要细细品味,不需要学唱。但这首歌满足了大家想要通过唱歌获得情感寄托的愿望。”贤江说。

  比如杨志明。他只在家中无人的夜晚独自歌唱,或者在车间里唱这首歌。作为一位内敛、温和的中年人,杨志明对《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喜欢显得小心翼翼。他住在石家庄井陉矿区,孩子在市区工作,离家50公里。有回过年,他和亲戚们一同去K歌,打算叫上儿子。“你猜人家说了一句啥?人家说,和你们唱没意思,我们去唱的,你们听不懂。你们唱的,我也不听’。”

  杨志明今年52岁,职高毕业后分配进厂做钳工,在矿区生活30年。矿区公园是中老年人的娱乐胜地,白天有人带着设备唱歌,夜里有人拿着音箱跳舞。他不好意思去,甚至不好意思在妻子面前唱歌,怕她说“瞎吼吼什么”。车间内,设备轮转,车刀要将金属切削成合适的尺寸,金属相互摩擦,他开始放声高歌,声音湮没在机械巨大的轰鸣声中。

  王琪走红后,有人说他是另一个世界的“周杰伦”,但嘉欣的父亲大概会反对这个说法——嘉欣在家放周杰伦的歌曲时,父亲评价:“这唱的都是些什么?”

  正如父辈无法理解子女的音乐审美,子女对于父母对《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情有独钟也感到困惑。

  网易云原创歌手“走了尤”告诉《贵圈》,寒假回家时父亲求他帮忙下载这首歌。点开播放,他以为这是首老歌,和父亲喜欢的《包容》《披着羊皮的狼》同属一个年代。“你又开始听伤感情歌,伤感的中年男人。”他调侃。他给父亲的微信备注名是“酒醉的蝴蝶”,取自风靡于中老年群体的同名歌曲——但对他和朋友们而言,这只是一个好玩的梗,一个表情包素材,而非一首伤感情歌。

  发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2020年的新歌时,“走了尤”感到不可思议。“我父母这辈人,在音乐方面可以说是跟时代脱节了。现在比较火的古风、说唱各种流行歌曲,他们不会去听。他们好像一直在回味,这次终于追赶上一回潮流。”

  他的创作以电音、说唱为主,父母也会夸他的创作,但他知道,他们其实听不懂。两代人在音乐上的审美取向渐行渐远。

  父母生活在西双版纳,母亲割了半辈子橡胶,前两年退休,打算在镇上开一家奶茶店。“走了尤”帮母亲做市场分析,奶茶的消费主力是年轻人,店面设计、包装都要时尚一点,可以搞冷淡风,灰白色墙纸配大理石花纹,再配上二手小音箱,可以吸引年轻人前来打卡拍照。

  他特地帮母亲建了歌单,当中包括电影《真爱至上》的OST、张震岳的《小宇》、周杰伦的《晴天》以及一些法语小调。母亲对此并不认可。奶茶店最终取名“好口味”,母亲搬来一台广场舞大音箱,天天播放海来阿木《点歌的人》、DJ版《爱情醉醉醉》……

  生意不好,母亲就在店里跳跳舞。直到有一天,一家连锁奶茶品牌在对街开了店,母亲的创业宣告失败。她让“走了尤”帮忙把设备挂上二手交易平台。

  在参与撰写《2020腾讯娱乐白皮书》音乐篇章年度行业报告时,贤江第一次听《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作为音乐行业观察者,他会第一时间搜罗新歌,但这类网络歌曲始终在他的“追踪范围外”。

  在他看来,不同年龄层的听众有自己喜欢的歌曲,差异巨大,尤以30岁为界。互联网加剧了这种圈层化,不同平台有不同受众,不同受众有不同特点,平台内孵化出网红、热曲,但这些作品未必能满足其他平台用户的需求。每当他在微博、公众号提及这些网络歌曲时,总有人哀叹“现在没有好歌了”。

  这些活跃在微博和公众号里的年轻人,被音乐观察人士称为“五环内人群”,而以王琪为代表的音乐人,则被划在“五环外的音乐世界”。那个音乐世界其实更为庞大,很大一部分由网络歌手和短视频BGM神曲构成。

  嘉欣时常感慨父母和自己上的不是一个网,这种差异感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这里发展到极致。

  她是微博的重度用户,关注的娱乐、音乐类资讯博主有2000多个,新鲜资讯永远刷不完。但是父母对年轻人占据主流话语权的流行文化并不熟悉,也对“热搜”“打榜”这些新操作一无所知。他们喜欢一首歌,就在朋友圈、家庭群中分享,不知道跨圈层传播的秘籍。

  王琪的经历和他歌迷的生活,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种互文——蕴含着巨大的流量,受众庞大,却无法被掌握着话语权的年轻人看到。

  央视春晚之后,许多日常不联系的网络歌手在朋友圈转发了王琪的表演,他们觉得“看到了希望”——一种登堂入室的可能。

  眼下的一切来之不易。对王琪而言,守住固有的,比开拓新疆域更重要。他这样描述他的听众——年龄跟他差不多或者比他大的、成熟的、有社会阅历的。他不在直播中带货,因为考虑到粉丝“可能是一个服务员”,“可能一个月挣了1500的工资,还要拿出一点钱,为我多买一个杯子,凭什么?”

  某种程度上,王琪甘于活在这个被细分过的传播圈层中。更大范围的声名,如果有,也好。但如果没有,也不是非要不可。

  走红前,他写了100多首歌,扔到朋友圈,点赞寥寥。“没人听,没评价”。“原来连个说你不好的人都没有,现在有人说了,是好事。”他对《贵圈》感慨。

  有人说他“拖后了中国音乐的流行进程”,他想,“我还有那么大能耐呢?”还有人过去说他歌写得不好、缺乏感情,如今发来微信,“我早就看你行”“你歌真好听”。他一笑,回复:“谢谢。”

  夜店的活,不接。十几年前在北京,他在酒吧唱了好多年,唱的都是别人的歌。如今终于能唱自己的歌了,但他知道,他的歌与那个场合格格不入,他唱得怪,人家听着也觉得怪。

  不少景区找他写歌,不乏名山大川著名景点。他让助理报高价把人吓跑,没想到还真有人答应。他说,我不可以。拿了钱,就得对人负责,可万一歌没火呢。

  可可托海也来找他为景区代言。他很慎重。他至今没去过可可托海,但还是想当面嘱咐当地工作人员,酒店、出租车、饭馆等配套设施都得跟上。“我不知道一个景区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通过一首歌被大家知道,我不想大家因为这首歌去了以后感到失望。”

  王琪说自己喜欢看电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要翻拍电影,他希望能上院线,“必须是院线,一定要院线。”哪怕票房不好,哪怕只有一周排期,都要上。他解释这是出于“对电影的情怀”。

  那年他16岁,头一次离家,头一次看见葫芦丝,头一次上声乐课,学习腹式呼吸法。年轻的女老师掐住他的腰,教他如何正确发声,他的脸腾一下红了。

  机构每学期收费3000元。此外,他每个月要回家拿100块钱生活费——80块交给学校作伙食费,余下的20块钱用来支付来回车费。2004年夏天,他照例回家,家里拿不出100元,母亲挨家挨户去借,好长时间回来了,掏出一把零钱,1元、5元、10元……他拿着这把凑出来的钱,躲在屋外的茅厕里哭了很久,暗暗发誓,再也不跟家里要钱。

  他有一种警惕的边界感。读书时,同村有人家里有台雅马哈电子琴,父亲想去借来给他练。他强烈抗议,“我觉得特别没面子。”他从没在现场看过一场演唱会,起初是因为买不起票,后来有人送票他也不去。他不愿意坐下在台下,因为“我是站在台上的”。

  “我商演也是有一点号召力的,做一个三五千人的,起码卖票没问题。”他解释,拒绝是在替别人考虑,万一赔钱怎么办?再说了,那些人眼中的演唱会跟他心中的演唱会不是一回事。把他弄到体育馆里,配一两个嘉宾,唱十几首歌,“他们觉得那是演唱会,我不觉得。”演唱会得有现场乐队,有舞美,听众“一定要心甘情愿地买票看演出”。

  渐渐地,他形成这样一种心态:不做价值判断,不奢望自己够不着的,知道自己不被某个圈层接纳,那就老实呆在自己的安全区域内。

  这种小心翼翼,某种程度上,也是那些喜欢王琪歌曲的人,面对被年轻人掌控的未知世界时的姿态。

  王琪对《贵圈》说起上央视春晚的意义,“我不是为了要挣很多钱,上了以后我就成多大的腕儿,成了几线艺人了,我从来没有抱过这个目的。只是作为一个歌手,这辈子能够站到春晚舞台上有这么一次表演,人生足矣。”

  一方面,他不介意被称为“网络歌手”,另一方面,他在评价网络歌曲时非常谨慎。有那么一些歌,他觉得“不是音乐”“不知道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做那些东西”,但他拒绝举例。

  他刻意放低了姿态。没有非合作不可的音乐人,因为“我跟他们差距很远”。说起喜欢的歌手,他给出的名字是李宗盛,表示自己也听U2,喜欢中孝介的《花》。他哼了几句,表情陶醉。不过,假如有节目邀请他与李宗盛同台,他大概会拒绝,“现在不是时候,起码我不够,我不够。”

  某种程度上,他的生活经验与他的音乐合而为一,也吸引着与他有着相同经验的人。他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在这个圈层的形象,不要像个“暴发户”:为了央视春晚,他准备了三套西装。其中一套16000多元,格子图案,但在电视机上容易跳格子,没用上。最终上台的那套是他在北京SKP商场买的,某国际知名品牌,新款,刚穿到模特身上就扒下来,被他毫不犹豫地买走了。这套西服价格更高,但他拒绝透露具体数字,“我不想做这样的宣传”。

  他坚持回乌鲁木齐录歌。过去他穷,那帮兄弟只收他很少的钱,给他做编曲的是个哈萨克族盲人,“还租房住呢”。他想,不能自个儿过好了就不管他们了。哪怕最终,他还得在北京重做一遍。

  《站着等你三千年》——乍一听是女孩辜负了男孩,嫁给了别人,其实她是不愿拖累男孩才说了谎。男孩也理智,没有哭哭啼啼,而是坐在山坡上默默地看她嫁人,继续等待。

  《送亲》——女孩生病急需用钱,男孩没钱。餐馆老板为女孩解决了燃眉之急,把她许配给了自己高位截瘫的弟弟,弟弟恰是在为餐馆买菜时出的车祸。“故事里有坏人吗?其实没有”,老板在女孩出嫁时加入了送亲的队伍,“不能陪你一生,选择做你的家人,是不是三观正?”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更是如此,迫于现实压力不能终成眷属的情侣、为对方着想编造的善意谎言、忠贞的等待与守候。这种故事在年轻人看来有点狗血,比如“走了尤”就一度以为这个故事是网友的解构和恶搞。

  刘建民的体会是,年轻人不爱抒情,“他们还没到为漂泊生活中真心相爱却又无奈分离的爱情故事动情的时候。”

  但父辈就是会被这些故事打动,他们相信这是“真实故事改编”。这些在日常生活中含蓄沉默的人,在这首歌里倾注了线多年前,杨志明三十岁出头,下班路过网吧,好奇地进去看。在那里,他第一次网聊,结识了能互诉衷肠的网友。中年人的生活,总有些无法向爱人和家人倾诉的事,却能在虚拟世界中倾吐。后来他弄丢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直到今天想起来,“这么大的遗憾,但是也没办法”,只好借着歌声,想想遥远的人、逝去的时间。

  杨志明想把《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推荐给儿子,看他有什么反应。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不想打扰儿子,更不想“以家长的形式把他不喜欢的强加给他”。

  他知道年轻人大概不会欣赏这样的歌,也知道有人对这首歌做出负面评价。他想起很多年前,那英评价刀郎的歌,说是唱给农民听的。“咱们中国十几亿,有多少是农民?我们老百姓爱听的,这才是真正的歌。”

  杨志明不太清楚儿子现在喜欢什么。记忆中,他小学时爱看动画片,现在不了,现在他看的外语片,杨志明看不懂。儿子打的游戏,他也打不来。起初,是他带着儿子打游戏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游戏还刻在光盘里。他带他打《红色警戒》,一人一支手柄,玩得不亦乐乎。后来儿子上了高中,住在学校,一个月回一趟家,到家前来电话,要他打开电脑,帮他更新游戏。青春期的男孩一进屋,饭都不吃,投入战斗。

  他看不懂那些游戏,“很复杂的,转换这个,转换那个,这个武器,那个武器,看着就头晕。”

  现在,儿子发的朋友圈,他也看不懂了,“和暗语一样”,得琢磨半天。妻子想要破解,他劝她:“别琢磨了,他已经有自己的圈子了,你看他干什么了、和谁接触了,一点用都没有。”

  “走了尤”相信,父母也有表达欲,也渴望被理解。他发现父母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发条抖音,两三个评论、七八个赞都能让他们乐半天。“要是视频有了一两千个赞,那他们得高兴成什么样。”

  他时常思考音乐的含义。不是阳春白雪才有意义,下里巴人就该被鄙视。在他老家,很多人十几岁便离开校园,打工、结婚、生子。人们在不同的环境下生活,形成了不同的审美取向。“我们的时代背景就是,目前本科率就只有这么高,进城务工的农民工、让孩子变成留守儿童的这些家长,他们学历不高,但也有和正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他们喜欢听这种歌,能够引起普遍共鸣就是有价值的歌。”

  至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他始终称不上喜欢,但渐渐理解了父亲。除夕夜,父亲喝了点红酒,又喝了点白酒,可能醉了,也可能没醉。那天晚上,《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响起时,他第一次看见父亲跳起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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