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抖音上的云南山歌,抖音那家伙是看到你喜欢什么就给你推荐什么,所以那段时间里我抖音屏幕上都是云南人,听筒里都是云南山歌。这种迷是一种痴迷,是对心底遗忘多年的情调被唤醒之后的魂不守舍。
我是四川人。老家在宜宾山区。一条金沙江相隔,这边是四川宜宾,那边是云南昭通。要说是宜宾人,除去行政区划因素的话,其实说是凉山人更合适。因为我们老家是大凉山末段,历史上属于马湖府,而马湖府属于西昌管辖。所以我们老家文化受到凉山文化影响比宜宾深厚。
当然,作为一水相隔的邻居,云南的文化对我们的影响也是非常深刻的。云南是多民族区域,凉山也是,而且民族组成有很多共同之处,所以,云南文化和凉山文化也有很多共同之处,互相影响,互相渗透。
我妈是昭通人。所以在外地,我遇到云南人说自己是云南人,遇到四川人说自己是四川人。当然也遇到宜宾人说自己是宜宾人,遇到凉山人说自己是凉山人。这不是狡猾,我这么说都有根据,有时候说的是文化上的我,有时候说的是行政区划上的我。
既然文化相通,云南山歌也就在我们当地普遍流传。这就是我为什么对云南山歌这么着迷。
云南山歌非常多,可以说浩如烟海,因为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调子和特定规律编写歌词,随编随唱,每个人都可以当词作家,也可以当歌唱家。然而这些山歌归根结底不外表现两个主题:酒和色,当然说得雅一点是酒文化和爱情。
这是一首爱情歌。各种祝酒、敬酒、饮酒歌曲就不用举例了。这里要讲的是《花花扇儿》:
如果你仔细看了歌词,一定会觉得奇怪,每一段的前四句逗号前后意思完全不相关,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是前文说到的规律。调子和固定位置的歌词不能改变,其他位置的歌词可以根据需要自己编。这样能促进云南民歌的发展,也能体现稳定性。
当然这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事实上的作用,只有真正把云南山歌用于社交的人才能体会到。我那时年少,没有把山歌用于社交过,但是我听我继父的嫂子,也就是我的大伯母说过,这首山歌是男女偷情唱的,把毫不相关的歌词组合到一起,每一句偷情的话只说半句,这样在外人听起来是非常正当地谈论绣红牡丹扇子的事情,这是正大光明的,见得人的;事实上是在商量幽会,这是只有两个人能知道的,见不得人的。
同样的云南山歌还有《楚雄是个好地方》(地名可以随时变动,比如昭通、彝良、绥江等)等。
不但直接,有很多云南山歌还很污,被人认为低俗。就不举例了。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云南山歌原本就是最基层的人民群众创作的。以前的人民群众没有文化,也不太懂掩饰,想什么说什么。
正因为此,在我小时候,老家人是不让姑娘家唱山歌的。结了婚的妇女可以唱,男人可以唱,那些年轻姑娘们耳濡目染,其实也人人都会了,只是背着大人唱。有时候偶一个不注意,就在大人面前唱出来了,必然会得到一个迎面而来的大耳光和一顿臭骂,家教严格的人家,还要罚跪。
因为从小受到这种教育,老家的姑娘们在爱情面前都很内敛,即使谈恋爱,也不会再别人面前有亲密接触。平时男女之防很重,避免任何肌肤接触。
其实不只是在那时是这样,就是在现在,老家的男女之防也强于国内绝大多数地方。前年我回老家,出车站的时候遇到两个警察在检查什么。我一边打电话,一边路过女警身边,希望她能让一下,因为嘴巴被电话占用了,我不自觉就准备拔一下她的肩膀。就在那一刹那,她猛然避开一步,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给我让开了路。
还是回到云南山歌。那些撩人的男欢女爱的歌词,姑娘们都会唱,虽然不敢公然唱出来。会唱就会理解歌词,理解就会心动,心动就会行动。所以,尽管明面上男女授受不亲,实际上她们在男人的撩拨之下没有几个能心如止水。山歌的描述已经成了她们想像里的世界。因此,出现了很多就像《花花扇儿》那种状况:在别人看来是男女在聊正儿八经的事,事实上人家在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甚至在私定终生、在商量幽会。——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描述了。
当然,云南山歌是一种文化,这是不可否认的。从上述描述可以看出,这种文化是深入老家的每一个人的骨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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